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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谢了

2007-06-07

青春男女生·少年作家 2007年5期
关键词:小羽球场上打篮球

墨 墨

我有一点点丑,这我知道:单看五官并无毛病,只是组合在一起出来的结果——两眼距离有些远,人中离嘴唇也远,显得下巴长,鼻梁单看上去很挺直,可是鼻头大了些。我讨厌别人老是提醒我长相丑这个事实。比如,妈妈的同事和朋友头一次见到我,都会吃惊地睁大双眼:“她长得怎么不像你?”美女的女儿不像美女,当然就是有一点丑了。我会对说这话的人翻一下白眼。

妈妈盼着我女大十八变,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切!还有两年哪!等着吧!她在等,我更在等,我在等自己变成美少女,然后向我暗恋了三年的何其吐露心迹,那时,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不会是这样的:从不给我一个暧昧的眼神——就是那种心底有爱而不自觉地由“心灵的窗户”透露出来的光芒。

初中三年、高中一年、未来两年的同学何其,从来都拿我当同性。

那天我过生日,请十几个同学到家里玩,他们一看我家,眼都直了,先别说那占地三百平方米的三层别墅,单是院子里那个大大的荷花池就把他们给镇住了,上面开着白、红、粉三种颜色的荷花,下面养着金鱼。何其说:“夏小白,你家的荷花真漂亮!”“当然,没看谁养的!”“是你?夏小白?不会吧,你会养花?”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是我养的,你为什么不信?”“我以为你不爱好花花草草的呢。”瞧瞧,这可恶的何其。不过,也难怪,我给同学的印象就是一个假小子,篮球和长跑是我的强项,从小到大,发型没变过,一直是两寸来长的短发。

其实我的内心世界,不是外表那个样子的。能够彻底展露本色的是我的博客,我把自己的全部都放在上面,包括对何其的爱。当然,他在里面不叫何其,只叫“那个男生”。

高一是适应高中生活阶段,高三是为理想冲刺的阶段,我们高二似乎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真正地为自己而生活,许多人忙着他们认为该忙的事。有人忙着补弱项单科,有人忙着上网,有人忙着参加学校和社会上的各种团体……我则忙着打篮球。

原因很简单,何其喜欢打篮球。

每周五下午的球场上,我“伙同”以何其为首的一群男生吆五喝六地打球。

其实,一度为了让何其知道我是个女生,我放弃了打篮球,学着当淑女,可是一放弃,就缺少了一种机会和何其在一起。平时,他是对我正眼不瞧的,只有在球场上,他不得不和我“合伙”——在一个队里,和另外一个班级打。尽管这样的机会只有每周末下午的一个小时,但我很珍惜。我像头小豹子那样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时不时地得到何其的称赞:“夏小白,真棒!”

是的,我真棒,我们队并没有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女生拖后腿,反而因为有了我,对方不得不谦让一些:我要是拍着球跑,没人敢动手拽我这个女生。所以,我们队赢的次数反而多了些。

对方的“队长”(自封的)不干了:“何其,这不公平,以后打球不许带夏小白!”

何其不客气:“夏小白比你们队的几个男的打得都好,凭什么不带她!”

对,凭什么不带我!

“她是个女的,谁好意思碰撞她?”

“是吗?那你们也带个女的来,就你们班的那个小羽。”嘿嘿,何其舍不得放弃我这个球场上的铿锵玫瑰,才出此下策。

周末下午的一个小时,是我一周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我在博客中写到:“那个男生以后一定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此间岁月狂热地喜欢篮球。我终会把我的博客给他看,告诉他,这是我们一同的过往。”

博客对于我来说是个最好的知己,虽然妈妈一周规定我只能上一次网,但是,我一周的心情全部放在上面。面对博客的我,活生生的一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和学校里的小豹子形象截然不同。

当我把博客首页的照片由迈克尔·乔丹换成荷花后的第三天,我才知道何其愿意让我跟他们一起打篮球的真实意图。

那天打完篮球,何其和对方“队长”一起到校门口的小卖店买饮料,出了店,他们边走边聊,此时我正由学校大门进来,进大门时,正好跟在他们后面。对方“队长”说:“你真的喜欢我们班的小羽?”

“谁骗你?要不我为什么带夏小白打球?就是为了换来你们班的小羽。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何其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我以为你喜欢夏小白,才老带她玩呢。”

“怎么会?夏小白多丑啊!性格大大咧咧的,她这样的人是不会太早考虑爱情的。我喜欢小羽那样平时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候有爆发力。你看,她的篮球打得不次于夏小白。”

我气得真想把手中的可口可乐摔到前面的何其头上!

“多丑倒是谈不上,只是不漂亮。”对方“队长”倒是很公允。

我再也不打篮球了,不是不跟何其他们打,而是决定以后永远也不打了。

何其的话狠狠地伤到了我,让我活泼的性格急转直下,我安静极了,除了回答老师的提问,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何其把我叫到一边,问我不理他也不打篮球的原因,我憋来憋去,说了一句:“我不喜欢那个小羽。”

“这是什么理由?你不是跟她处得挺好吗?人家招你惹你了?”

“没招我没惹我,只是和她对比之下,我太丑啦!”我直直地说。

他却听得糊里糊涂。

我在博客中写道:“我等不到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时告诉那个男生我喜欢他,他先把我pass掉了。”可是,我又想,两年后,我的鼻头就会变小、眼距就会变近吗?这些照样会影响我的容颜,何其就照样会不喜欢我。女大十八变,对于我来说,变的只可能是气质,而绝不会是容颜。而何其,他是那样的帅气,再来的美好气质只会增添他的光彩。

于是,我不再苦等十八岁,任岁月从身边流过。日子在我手中安静地来,安静地去,我安静地上了高三。

安静过岁月的心态让我连何其两周没来上学都没有太多的感觉,听说他是病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两周没来,或许是大病。我只这样想,然后继续过我的一天又一天。

班主任哽咽着告诉大家,何其得的是滑膜肉瘤。

滑膜肉瘤?这么古怪的名字,同学们没有听说过。老师说,滑膜肉瘤是发生频率较高的一种软组织肉瘤,何其的长在右肋。

绝症。没得治的。何其的生命只有半年。

老师最后说,就是半年的治疗时间,何其也需大概二十几万元的费用,希望大家献出一份爱心,给他捐款。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一阵阵地疼。原来我的心里仍爱着他,否则我只像别的同学那样哭泣就是了;原来我的安静只是假象,是弹簧被压到极点的结果;原来造物弄人,即使他不觉得我丑,也等不到我女大十八变的那一天。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后悔不跟何其打篮球。想到篮球,我又恍然觉得何其的病是被误诊了,否则,那么鲜活的大个子怎么会得这种怪病?

下午放学,我没有回家,找到何其所住医院的病房,一个人去看望他。

“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同学。”何其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我说。

我笑笑,一句关于他病情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聊些班级里的事情。

一会儿,他忽然问我:“快十月了,你家的荷花该谢了吧?”

我愣怔半天,不知怎么回答。说荷花谢了,怕他会联想到自己的生命;说没谢,那不是事实,我不惯说谎。

我只平静地微笑着看他,不置一词。

何其突然大喝一声:“夏小白,你真讨厌!”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

“你现在的形象真是讨厌,”他故意做出很厌烦的表情,声音放缓了,“过去你多好!想笑就笑,想闹就闹,咱们还能玩在一起。现在算什么样子?笑也不爱笑,话也没几句。”

我哭笑不得,他喜欢从前的我,却只拿我当玩伴儿!

第二天,我除了和同学们一起捐钱,还送给何其一台可以无线上网的笔记本电脑。

附带着,我告诉他我的博客地址,叮嘱他一定等我走了再看。

再见何其,是那周的周日。

何其一见我,害羞地低下头,红着脸说:“‘那个男生是我,对吗?夏小白,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对不起,我和那谁,就是那谁,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胡说的。”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一下子释怀,恢复本来面目,哈哈大笑:“没事儿,丑就丑呗。我妈说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还有九个月就变成美女了。”

没想到,这话让何其更加发窘,他换了个话题,说:“你家的荷花谢了吗?”

这是我昨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想必他看到我博客上的荷花图片又想起来了。

我轻轻说:“谢了。不过,荷花谢了,莲子就会生出,藕也长成熟了。”

何其的生命因为我前面说的话,延长了两个月零11天。他说,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我关于荷花的话给了他力量。

他还告诉我一句话:“夏小白,你不用等到十八岁,现在你就挺漂亮的。真的,我没骗你。”

我的眼泪扑簌而下。

何其走了,留给我的是堆满满的自信。

点评:有一些细腻,有一些感动,还有一些是作者对自己的期望吧。这样的校园小说并不罕见,而罕见的是有人逝去却没有歇斯底里,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真实。哦,是小说,是虚构的吧,但愿是虚构的……

(作者单位:辽宁省大连市虎滩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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