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的脸谱

图／钱东升 文／陆幸生

拍摄者手记

10月27日，由张军等名角领衔的昆剧全本《长生殿》在兰心戏院上演。开场前，剧院后台，演员们在紧张地描摹化妆，剧院门前，没票的戏迷在焦急地等待退票。昆剧从一度无人喝彩到现在一票难求，上海几代昆剧人的努力有目共睹。

那天，坐在台下，看着蔡正仁扮演《长生殿》中的唐明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脑子里涌上温莎公爵的“英伦名句”：不爱江山爱美人。一时间有点弄不懂，这个哭哭啼啼的中国皇帝，爱的究竟是什么呢？略一想来，结论似乎也挺简单，江山稳固的时候，爱美人；江山摇晃的时候，爱江山。

拥有江山，用今天的话说，是到哪儿都有自家产权房，房前有块葱葱茏茏的青草地，站立着众多高大乔木，浓荫婆娑，“朕与卿”爱乘车便乘车，爱骑马就骑马，爱满汉全席就满汉全席，总之爱就有了施展媚眼和享受魅力的自由空间。没江山，住寒窑，啃窝头，披粗衣褴褛之破败，无绫罗绸缎之华贵，苗条的爱该“附丽”在哪里呢？古代皇帝老儿跟今天男士思考得一般明白，江山是筑巢引凤之本，有房，自会有人，没房，永无来者。

上海昆剧院演出全本《长生殿》，大幕启开，定场诗劈头两句：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就文法言，反问句就是否定句，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男女真心，还要到底，是要有条件的。软玉温香肯定抵挡不住金戈铁马的凶悍，这说的是情爱（暂且统而论之，其实往往不是）与权柄或金钱的对抗，往往失地千里；而甜言蜜语也不能与繁复的组织人事纠葛交手，安禄山是唐明皇的军事干部，一旦美人与上下级都有点性质相同或不同的情景故事，哪怕是刚刚“端倪”，惨淡结局的受害者也只能是阴性的。

洪昇写《长生殿》脱胎于白居易的《长恨歌》，初稿名《沉香亭》，二稿为《舞霓裳》，三稿即《长生殿》。洪昇在自序中写道：“凡史家秽语，概削不书”，“然而乐极哀来，垂戒来世。意即寓焉”。这是洪昇写作《长生殿》的宗旨。“古今来逞侈心而穷人欲，祸败随之。”于是，当事人和后来者剩下要做的，就只有：为涂抹面容，而描摹脸谱。

《长生殿》长生，今又登台，是因为常常被人忘记。尤其是皇帝还不是太上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