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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娜:穿普拉达的女王?

2007-05-30郭存海

南风窗 2007年22期
关键词:克里斯蒂娜内尔企鹅

郭存海

在阿根廷,政党被认为是最腐败的机构,是一个肮脏的词汇。领导着中左联盟胜利阵线的克里斯蒂娜,甚至不需要正义党这块“遮羞布”,就直接以第一夫人的角色参选总统。批评者认为她和基什内尔一样对制度、政党、国会和媒体不屑一顾。

10月28日,南美第二大国阿根廷举行总统大选,第一夫人克里斯蒂娜·基什内尔在第一轮选举中便毫无悬念地胜出,成为阿根廷历史上第一位民选女总统。有人据此预言,克里斯蒂娜将开创阿根廷历史的新时代;但也有人不以为然:一切都不会变化,甚至连总统的姓(Kirchner)。诚然,基什内尔之后还是基什内尔,但本次大选却意味良多。执政党的轻兵取胜和反对党的全面碎裂化是否意味着这位喜欢名牌服饰、追逐时尚的女性将成为君临阿根廷的“克里斯蒂娜女王”?一直以“不可说”的姿态示人的现总统内斯托·基什内尔是否会在4年之后再度接过自己将于12月10日交给妻子的总统绶带,以致将阿根廷带人一个王朝政治时代?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我已经胜利

虽然坊间早有猜测,第一夫人克里斯蒂娜将作为执政联盟“胜利阵线”的总统候选人参加大选,但直到7月份基什内尔总统才予以正式宣布。这份略显迟到的告白不仅没有影响执政联盟的选举行情,反而等于提前宣告大选已经结束:胜利属于克里斯蒂娜,属于基什内尔。因为选择克里斯蒂娜就等于选择基什内尔——一个重启阿根廷梦想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历史选择了基什内尔而不是阿根廷民众。2001/2002年之际,阿根廷坠入了被著名导演索拉纳斯称之为“社会性屠杀”的三重危机之中,绝望,迷茫和无助充斥着整个阿根廷。民众对阿根廷产生了一种制度性的不信任,“把他们(政治家)全部赶下台”成为当时最响亮的口号。艰难时世中,来自南方偏僻小省的基什内尔在时任总统杜阿尔德的支持下,以22%的得票率侥幸获胜(首轮领先的梅内姆退出大选)。基什内尔不负众望,如今已将阿根廷这个曾濒临破产的国家拉出了危险地带。阿根廷经济已经从危机爆发时的负增长直逼“中国速度”,年均增长率超过8%;外汇储备持续增加,2006年1月全部清偿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95.3亿美元外债;大力推行的社会发展和救助计划亦颇见成效,贫困线以下的人口已经从2002年的58%下降到现在的23%;就业机会大幅增加,当前的失业率已经降到15年来的最低点。

阿根廷人决不会让刚刚开启的希望之门就此关闭,因此选择姓基什内尔的人做总统就是选择绩优股。但这并不是说克里斯蒂娜全是借丈夫的光,这位拥有法学博士学位的前女律师,比她的丈夫更早步入政坛,曾先后4次担任联邦议员,因此她甚至有点看不惯只当过一届参议员的希拉里·克林顿。她比较欣赏的外国女性是法国社会党前总统候选人塞戈莱纳·罗雅尔,今年2月她曾只身前往巴黎会晤罗雅尔,而罗雅尔这次也专程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祝贺她赢得选举。虽然克里斯蒂娜常让人想起有阿根廷“国母”之誉的庇隆夫人埃维塔,但她比埃维塔更具政治经验,更具战斗精神。她的个性和雄心既让人折服也让人为之疑虑。她率性而为,穿衣奢侈,甚至到贫民窟做宣传也不换作淡妆素裹。而早在2003年基什内尔宣誓就职之时,她就声称不做“第一夫人”,要争当“第一公民”。“第一公民”最初只是古罗马共和时期元老院的荣誉职衔,但屋大维一统罗马后,鉴于人民对独裁制度的反感和恐惧,就自称为“第一公民”,而长期以来,“第一公民”被赋予了法定君王的特殊意义。

如今,克里斯蒂娜的胜利绝非查韦斯总统所夸张的“新总统的胜利是拉丁美洲所有妇女的胜利”,但的确给男性政治文化浓厚的阿根廷乃至拉美增添了一抹亮色。正如智利女总统巴切莱特所说,“两个具有相似特征的邻国都选择妇女引领他们的命运并不是偶然的”。

民主的游戏:选举让政党走开

不可否认,反对派的碎化是促成克里斯蒂娜从14人中轻松夺冠的另一大因素。在阿根廷历史上,反对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分裂过。作为民主体制的主要运作形式,政党政治在阿根廷已经蜕变为派别政治,乃至个人政治。虽然,从全球特别是拉美来看,政党在政治中的影响力日渐式微,但阿根廷政党体系的解体速度更加明显。两大传统政党中,激进党已经名存实亡,而正义党则是实存名亡。

成立于1891年的激进党是阿根廷最古老的政党,它不仅赢得过阿根廷实现男子普选权和秘密投票权之后的首场胜利,而且在1983年结束军人独裁后的首次选举中获胜,并由此奠定了阿根廷的两党主导体制。但如今,这个承载着辉煌历史的古老政党竟沦落为天涯看客,90年里第一次没有推出本党的总统候选人而只能为他人做嫁衣。激进党内的部分派别支持基什内尔的前经济部长拉瓦尼亚;而以科博斯为首的5名激进党省长则组成K派集团,宣布效忠基什内尔,科博斯本人则充当了克里斯蒂娜的竞选伙伴。而随后,激进党将科博斯开除出党的决定更是遭到后者的强烈不满,科博斯发誓要在大选后挑战激进党的领导权。可以想象,仅剩下6名省长职位的激进党,其政治生命的未来将是何种图景。实际上,2001年德拉鲁阿总统的辞职已经表明,激进党,这个至今仍被视为那场“社会性屠杀”的元凶,作为阿根廷唯一一支制度化的反对力量已被宣布了“历史的终结”。

不幸的是,激进党留下的政治真空并没有为制度化的政治力量所填充,而是由个人主义色彩浓厚的所谓联盟、阵线、运动所充斥。参加本次大选的14支政治力量,只有3支采取了政党的形式。这是因为在阿根廷,政党被认为是最腐败的机构,是一个肮脏的词汇,政治家们皆避之唯恐不及。这些联合不仅组织松散,而且基础不牢,各派力量仅仅是为了选举和分享权力而走到一起。无论是执政联盟的胜利阵线,还是得票居前的其他两支力量,女候选人卡里奥的“公民联合”、拉瓦尼亚的“一个发达的国家”联盟,甚至此前赢得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市长选举胜利的博卡青年足球俱乐部主席马克里领导的“共和国建议”,莫不如此。本次大选的14名候选人,没有一个是通过内部初选上来的,要么是通过内部指定要么是自行任命。纷扰喧嚣的选举乱象同样让选民不知所往,各竞选联盟只设有候选人的网站,只对候选人进行宣传,因而选民无法获知竞选联盟的信息。而松散、分裂、个人色彩浓厚的力量联合又怎能形成制度化的反对力量?

充满悖论的是,真正的反对力量恰恰来自于正义党内部。但问题是,正义党实质上已经不是一个政党,只能称得上是一支持续主导阿根廷政治的强大力量。2003年,依靠当时的总统杜阿尔德上台的基什内尔很快与前者为争夺党内的领导权而反目成仇。2005年,双方的政治角力达到了高潮。是年,为争夺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参议员席位,杜阿尔德指定自己的老婆伊尔达担任正义

党的官方候选人,而基什内尔则推荐克里斯蒂娜作为胜利阵线的候选人出马。这场由各自丈夫支持的第一夫人之间的尖峰对决以杜阿尔德失去对布省的主导地位而告终。但杜阿尔德并不甘心,他已宣布将于12月10日政府权力交接之后重返政坛。

与2003年正义党分别推出梅内姆、基什内尔和萨阿3位官方候选人不同的是,今年大选中,党内各派别完全抛弃了正义党这块“遮羞布”,各自扯起一面独立旗帜,比如克里斯蒂娜的中左联盟胜利阵线,拉瓦尼亚的中间派联盟“一个发达的国家”,萨阿的右派联盟“联合、自由和正义阵线”。这一场派别之间的较量,很难真正让民众有清晰的选择。

当企鹅轮舞曲开始奏响

反对力量分散的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基什内尔夫妇,他们似乎可以自由地通过分配联邦预算拴住各派各省对政府的忠诚,悠闲跳起一支“企鹅轮舞曲”。

基什内尔喜欢自称“企鹅”,这不仅因为他长有一个鹰勾鼻,更重要的是,他的根在盛产企鹅的圣克鲁斯省——他在那里当了12年的省长。在没有最终决定由谁角逐总统之前,基什内尔给阿根廷人,乃至全世界出了一个谜:“下一任总统将会是一个公企鹅或母企鹅。”如今,尘埃落定,但又衍生一谜:公企鹅为何主动让贤?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政治家来说,没有谁愿意自动放弃权力,除非他明白自己可以“垂帘听政”或者“肥水没流外人田”。再过两个月,似乎可以看到,阿根廷,这个公企鹅孵化过的蛋,或者已经孵出的小企鹅需要交给母企鹅照看了。虽然媒体广泛质疑基什内尔夫妇要跳一曲“企鹅轮舞曲”,但克里斯蒂娜的嘴可不这么认为。10月30日,她在接受CNN访谈时对此嗤之以鼻:“基什内尔的2011就像是一场经典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

不过,无论二人如何讳莫如深,都无法阻挡舆论对这对夫妻总统要把玫瑰宫(阿根廷总统府)连住4届16年的怀疑。想当初,克里斯蒂娜不就是把自己的参议员办公室设在了玫瑰宫,任由反对派和媒体批评如潮而“我自岿然不动”?如今,一张床上睡着两个总统,自然引得民众怀疑:向来依靠小圈子决策的国家大事是否会简化到在总统家的炕头儿决定?人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从此基什内尔到彼基什内尔,都明显地表现出一种威权主义的风格和作派。而阿根廷经济学家巴勃洛·罗霍径直指出:“和自己的老婆分享权力,不是共和政体,而是君主政治!”

阿根廷危机期间,总统的紧急状态法令起了很大的作用。虽然,后来阿根廷经济和社会形势日趋平稳,但继承这些权力的基什内尔并没有任何放弃的倾向。总统政令代替法律成为政府推行政策的绿色通行证。在执政的头3年里,基什内尔共发布了201项总统政令,平均每年67项,而此前的记录保持者,梅内姆当政10年平均每年54.5项。不仅如此,克里斯蒂娜领导的参议院宪法委员会还通过议案,允许基什内尔总统自由修改联邦预算而无需国会的批准。总统的超级权力不仅使国会难以置信地通过削弱自身的议案,还造成司法政治化和公共机构政治化。基什内尔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使4名不忠于自己政治路线的最高法院大法官辞职。今年1月,基什内尔通过行政权力将名义上自治的国家统计局负责人予以替换,借以改变民众对通货膨胀的感知。时至今日,仍然无法准确估算阿根廷通货膨胀的严重程度。

虽然克里斯蒂娜声称要继续推进阿根廷的民主,而不会成为一个威权主义者,但很难有人相信,特别是在阿根廷,有谁拥有不受钳制的权力却自愿接受规则的约束。丈夫创造的荣光可以让她在竞选期间采取令人匪夷所思的“沉默是金”政策,不接受任何采访,不接受任何辩论,甚至不向公众表明自己的政策主张。批评者认为她和基什内尔一样对制度、政党、国会和媒体不屑一顾。执政4年多来,基什内尔几乎没有召开过新闻发布会。对于克里斯蒂娜来说,阿根廷已经不是一个企鹅蛋,而是一只初见阳光的小企鹅。传统的反对党只剩下一个空壳,其他反对派都成不了气候,最重要的是,丈夫一手打造的中左联盟牢牢控制着参众两院。不过,如此富氧的饲养环境中,不知这位“穿普拉达的女王”能否让它茁壮成长。

克里斯蒂娜的挑战

或许,沉默可以让克里斯蒂娜赢得选举,但无法让她赢得未来。12月10日之后,她必须开口出手,以此证明“我们知道国家缺少什么,我们知道如何去做”绝非妄言。

首先,她将面对来自通货膨胀的挑战。虽然官方公布的通胀率不足10%,但许多经济学家认为实际数字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而长期与庇隆主义“皮毛相附”的阿根廷工会,已经连续两年成功地要求增资20%,目前工会要求2008年至少将工资再提高20%,这无疑将进一步增加通胀压力。通胀之外的另一个问题是能源。2003年以来,阿根廷的电力消费增加了44%,但能源企业的生产能力仅增加了2.5%。基础设施投资不足已经导致阿根廷今年电力供应严重不足。虽然,基什内尔已经着手开辟新的能源渠道,包括兴建两个核电厂和部分水电企业,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国际舞台上还有两项艰巨任务等待着她。其一,如何吸引更多的外国投资者进入阿根廷,以维持经济的可持续增长,这或将成为克里斯蒂娜外交政策的着力点。其二,克里斯蒂娜口口声声表示阿根廷有交朋结友的自主权,但在美国和委内瑞拉这两个不共戴天的敌人之间如何摆好平衡,对她来说绝非易事。无论是从能源还是从金融角度来看,委内瑞拉对阿根廷都是至关重要的朋友;而美国又是阿根廷无法忽视的客观存在。虽说美阿之间已经从梅内姆时期的“肉体”关系降温至基什内尔时期的“血已冷”,但基什内尔早前于纽约联大发表演讲时,居然谴责伊朗妨碍阿根廷调查1990年代初本土发生的两宗恐怖袭击,有向华府示好献媚的意图。而克里斯蒂娜固然对华府积极领导世界事务表示欣赏,但她也强调委内瑞拉、巴西和玻利维亚的现任领袖出自民主制度,期冀华府能够理解。

不过,无论前方等待克里斯蒂娜的是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法创造持续的经济增长,无法让普罗大众共享增长成果,那么阿根廷民众就不会继续以牺牲民主质量换取希望。“断裂状”的阿根廷社会在没有政党作为体制内的利益诉求通道的情况下,难保不会让历史重演。到时候,阿根廷的第二个“埃维塔”想不哭泣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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