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了66年的甜蜜爱情
2007-05-30蔡成
蔡 成
他是个黑人老头儿,她是个白人老太。他和她,坐在悉尼市黑人聚居区的老人院内的花坛边。他在说着什么,嘴巴不停地动;她的眼角以及嘴角,都挤满了笑。
我微微倾身,说:“我叫Leo,新来的义工。我能分享你们的快乐吗?”老太太没有反对,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无限欢欣。老头看看我,轻轻点头:“我在讲述我对她66年的爱,你愿意听吗?”我搬来一把椅子,正对着他和她坐好。
“我叫约书亚,她叫汉娜。我是苏丹人,1940年坐船来到澳大利亚,最初的落脚地是塔斯马尼亚岛。很巧,我住的出租房旁边就是汉娜的家。”
“汉娜是我的邻居,从到塔斯马尼亚的第一天起我就认识她了,可她不认识我。那时我只有13岁,和我的爸爸、叔叔住在一起,汉娜比我大一岁。那时汉娜正在学骑自行车,她骑得不好,老摔在草地上,可她从来没哭过,每一次我都听到她咯咯地笑,然后爬起来,扶起自行车继续骑……”
“汉娜从没发现过我,我总是躲在树后面,悄悄地看。汉娜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圆,她的长发金黄金黄的,在风里飘来荡去。你能想到的,那有多美!我对自己说,她是天使,而我是黑人,是从苏丹逃出来的难民。那时候,我常一个人偷偷地对着树洞一遍又一遍说:‘汉娜,我爱你。”
“汉娜16岁那年,他们全家搬去了墨尔本。我对坚持留在岛上谋生的家人说,我已经长大了,应当自己出去闯天下,随后我只身来到墨尔本。我不知道汉娜住在哪儿,可我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她。”
“后来,我进了一家鞋店做工。我暗想,汉娜那么美,她肯定和其他漂亮女孩一样喜欢打扮,那么她总有一天会来的。每天晚上我都会祷告,请求上帝明早就将汉娜送来。直到有天早晨,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了鞋店。天啊,我快要晕过去了,那正是我日思夜想的汉娜!我拼命用手撑住墙壁才没倒下。可是我很快又急得要哭出声来,因为,汉娜的手紧紧地挽着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哦,汉娜,她恋爱了!”
“汉娜再没来过鞋店,可我终于找到她的家了。每天下班后,我都从鞋店出发,走到汉娜家的对面望望。偶尔,我能见到汉娜站在家门口等候男朋友;有时,可以听到她在屋子里笑;更多的时候,我看不到汉娜的身影,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在她家门口站一会儿。”
“后来,汉娜结婚换了新家,从鞋店开车去那儿需要12分钟。不是每天,但是经常,我会开车去看汉娜。汉娜常和她的丈夫在花园里浇花、谈笑。很快,一个小女孩诞生了,那是他们的孩子,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天使。这时,我的心底早已没有了被刀子一下一下割裂的感觉,酸楚也渐渐消失,只剩下欣慰和情不自禁的欢喜。”
“后来,因为父亲病重,我离开了墨尔本两周。回来之后,我赶去参加一个朋友母亲的葬礼。在墓地,却意外地看到了汉娜,可怜的汉娜一脸悲戚。我的心,顷刻间碎成了玻璃屑。”
约书亚抬起右手擦拭眼睛。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亮晶晶的泪水:“汉娜的丈夫开车载着全家出去度周末,出了车祸。汉娜受了伤,而她的丈夫和孩子因失血过多去世了……”
“我离开鞋店拿出所有积蓄跟朋友合开了一家果蔬店,从那儿走路去汉娜家只要一分钟。果蔬店的生意持续了26年,这26年里,我没结婚,汉娜也没有再婚。而我,自始至终,从没向汉娜求过爱,理由只有一个:她是天使,而我什么都不是。26年里,我以义工的身份,每周两次出现在汉娜面前,陪她说话,替她照料花草、采购生活用品。当我不是义工时,就以邻居的身份来做这些。”
“26年后,我将股份全部卖给了果蔬店的合伙人。因为汉娜要搬到悉尼来,我也就悄悄地追随而来。从此,我开始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我都能见到汉娜。因为我们租住的房间门对门,一开门,就见面了。汉娜信仰主,她每个周末都去教会。我最初只是跟着她去,后来我也信了耶稣。”
“我们来到黑人聚居区是6年前的事。这是我的主意,因为这儿有太多我认识的黑人兄弟姐妹,我想向他们传福音。”讲到这里,约书亚忽然扭头偷偷乐起来,“你能猜到吗,我对汉娜说,我们到黑人聚居区传福音去吧。她居然连一秒钟都没犹豫,就和我一起来了。直到两年前,我们老了,住进这家老人院。你相信吗,她一直不知道我是她当年在塔斯马尼亚的邻居,曾躲在树后看她学骑自行车;也不知道我是她住在墨尔本时,一直坚持帮助她的义工和邻居;更不知道我是追随她来到悉尼,并想方设法租住和她门对门那间房子的人……她惟一清楚的是,我和她一样,都是信了主的人。”听到这里,我张口结舌。
约书亚再一次得意地乐了,他用嘴角示意我去看汉娜的眼睛。她的鼻梁上架着副茶色老花镜,一脸灿烂的笑容。坦白说,我看不出异样。
“在那次车祸后,她永远地失去了光明。”约书亚说。
我恍然大悟:“她失明了,但是可以聆听。她一定是因为听了你讲述这几十年来对她的爱慕而倍感甜蜜,因此满面春色。”
没料到,约书亚居然摇头,“不,还是因为那次车祸,汉娜的听力严重受损。前些年,她还能凭借助听器勉强听到些声音,近几年,则完全失聪了……”
我结结巴巴地问:“可是,我明明看到,她一边听你讲故事,一边面露微笑。”
“她用手来聆听。”约书亚说。
此时,我才注意到,两位老人的手,正轻轻地,又是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双手,黑白分明的手,安静地搁在老头儿的左膝上。
(摘自《爱情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