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预先谋划的欲望事件

丁　丁

我第一次跟蓠蓠在校外的小旅店留宿时，便发现蓠蓠已经不是处女了。蓠蓠说她的第一次是跟她的高中同学，也是蓠蓠的初恋男友。蓠蓠说，当她跟她的初恋发生关系时，她没想到他们还会有分手的一天。

原来，童童当时就已知晓所有的秘密。而且，她以永不磨灭的文字形式，留下了那段残败不堪的记忆。

而我，却一直还在为自己设的局轻易就把童童蒙骗过去，而沾沾自喜。

童童是我所在那所大学附近一家叫做夜色酒吧的吧女。

在那晚之前，也常去酒吧。有时是和同学一起，有时是和女友蓠蓠。但，那纯粹是为了好玩；为了给我与蓠蓠的恋爱，营造一个浪漫氛围；也为了寻找一个缺口，释放自己沉重的学习压力；更为了喧泄自己过剩的青春。

那晚不同。

那晚，女友蓠蓠甩手离我而去。我拖着孤单踉跄的身影，去酒吧买醉。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可心里却一阵痛似一阵。

借酒浇愁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因此，我把发生的一切不堪，都归结为酒精的作用。

我是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童童的床上。

第一次去夜色酒吧，便认识了童童。

梳着童花头的童童，顾盼流离之间，总似在寻求着什么，来填充眼神里的饥饿。

是的，童童空荡荡的眼睛里，时时都流露着饥饿，酒吧里的声色犬马，也不能将她的饥饿填全部满。

吃不饱的孩子，总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怜惜之情。

童童就是这样走近我的。每次见到童童，我都会有一种不忍碰触的感觉，都忍不住想把她轻轻放在掌心里。

咱玩扔色子赢酒的游戏吧！谁输谁喝酒。那晚，看见我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喝酒，童童在我身旁坐下来。反正是百无聊赖，那就玩吧。

每次，都是我输。输了，便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看到我像吃饭一样，大口地喝酒，童童把酒杯夺过去，在杯子里放上一片金黄的橙，还有一瓣红玫瑰。那杯酒，立刻像一个戴了饰物的女人，显得丰姿绰约。

你不是大学生吗？大学生都很浪漫的吧？童童眼睛里的饥饿更深了。

浪漫？我冷笑一声。

我爸爸的大学生活才真叫浪漫。和美术系的那个女生，沿着学校的小树林，一直走，一直走，边走边背诵着泰戈尔的《吉檀枷利》，还有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那么长的诗，爸爸说，他能倒背如流。

而我的大学生活，学校的小树林里，早已没有了诗的痕迹，倒是学校周围用来夜宿的小旅店，比学校的小树林还茂密。

他的那一声冷笑，打碎了我所有关于大学的浪漫梦想。这是在童童床头上的纸片读到的文字。

我不只在床头的纸片上读到了这样的文字，还在童童的床单上发现了斑斑点点的红。

那一刻，我怔住了。我没想到童童还是处女，我没想到酒吧女中还有处女。

我第一次跟蓠蓠在校外的小旅店留宿时，便发现蓠蓠已经不是处女了。蓠蓠说她的第一次是跟她的高中同学，也是蓠蓠的初恋男友。蓠蓠说，当她跟她的初恋发生关系时，她没想到他们还会有分手的一天。

其实蓠蓠应该想到，因为，蓠蓠的初恋，第一年高考便考到南方去了，而蓠蓠是在一年后，才考取的，而且仍旧留在北方。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认识蓠蓠，不和蓠蓠爱得死去活来，也就不会上了童童的床。

童童端着一杯牛奶和煎鸡蛋进来时，我正对着床单发痴。牛奶和鸡蛋，是童童为我准备的早餐。

童童的眼睛里没有了我所熟悉的饥饿。亮晶晶的，像阳光下的玻璃，闪烁着灼人的光泽。

童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观察着我的神情。

这几天是我的特殊日子。童童对我的心事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童童的漫不经心，让我彻底地放下心来。

应该是这样的，在酒吧混的女孩儿，可能是看淡了身家清白，即使她是一个处女。

虽然轻视在酒吧做事的童童，可一到夜深时分，就像魔鬼附身一样，我仍然控制不住地跑去酒吧，等童童下班，然后跟着童童回到她的住处。

我不可遏制地迷恋上了童童的身体。

这么的无所顾忌，也是因了童童对我的全身心的崇拜。

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

每次疯狂过后，童童都会红着脸附在我的耳边说。

见我皱起眉头，又忙改口，我什么都不要的。这句话让我死心蹋地地在童童身上放纵着我的欲望。

如果不是童童偶尔的一句话，我不知要这样到几时才能完结。

那天，我们在床上嬉戏打闹时，童童忽然说，我把我最宝贵的都给了你，你还要什么？说完，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只一瞬间，我便什么都明白了。我想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女孩儿，原来藏着很深的心机，倘若哪天她拿这个来要挟我，或是炒作自己，我定是无话可说，无路可退。

大学生与酒吧女的一夜情，在这个网络时代，虽不算惊天动地，但也会供一些网络写手炒上一阵子的。

童童，我大四了，虽然很快就要离开学校，可是，我还一无所有，不知前程在哪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暗哑得快要发不出声音。

你知道，我并没想要什么。童童喃喃自语道。她的眼神，又恢复了从前的饥饿状态。虽然她这么说，可我始终放不下心来。

如今的童童，就像一根鱼剌，让我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

在那之后不久，好友秦强从外地赶来看我。

是夜，我带着秦强去了夜色酒吧。

在夜色酒吧里，我把童童交给了秦强。

不能上大学，是童童心中最大的隐痛。而秦强的爸爸，是他们那个城市一所中等专业学校的校长，他有能力安排童童入校读书。

自始至终，秦强都沉默地看着我。他太了解我了，所以，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忧郁。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便答应了我的请求。

自始至终，童童都保持着沉默。她的一双眼睛完全被饥饿占满了。但，她始终沉默着面对我。

秦强与童童是在第二天离开我所在的这个城市。

我为秦强与童童送行。地点是离童童所在酒吧不远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当童童与秦强赶到时，正撞见我和蓠蓠抱在一起亲吻。

童童站在那里，平静地望着我和蓠蓠。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平静。蓠蓠掠了一下披在脸上的散乱的头发，坐在我的怀里，向童童伸出手去。当夜，童童跟着秦强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春节到了。童童打电话，问我怎么安排假期，能否去她那个城市看看她。她一向这样，故意保持一种极低的姿态，其实却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不然，我过去看你。见我沉默，童童便改口道。

别，我正好有事路过那里，但不能久留。

那样正好。童童的声音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期待。

去那个城市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怕童童一意孤行地过来。

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童童所在的城市已是傍晚。

天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样子，也像我的心情。我感到自己憋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我敲开秦强公寓的门，我知道这预感是什么了。开门的不是秦强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童童。只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童童倚在秦强的怀里，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也乱成了一团。秦强只穿了一条短裤，脸上有着明显的唇红。也许没想到是我，两个人都愣了，尤其是童童，见到我的一刹那间，脸色煞白。我带着讥讽的微笑，死死地盯着童童，然后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童童带着哭泣的声音：你听我解释……

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游荡。我对自己说，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可为什么我的心却堵得慌？

是在第二天清晨接到童童的电话。

你还想说什么？我冷冷地道。

秦强快要死了，正在急救中心抢救。童童绝望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不知昨晚我走之后，他们发生了什么。

我爱童童。可是，童童真的很爱你。这是秦强在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童童一直把秦强抱在怀里，哭成个泪人。她始终都没看我一眼。

我黯然神伤地退了出来。童童是我强加给秦强的一副枷索，如果，我不把童童强塞给秦强，秦强不会死的。等于是我害死得秦强。

安葬完秦强，我想带童童走，却发现童童从我的眼皮底下失踪了，就像当初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样。

生活跟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快要毕业的时候，我本来以为蓠蓠会跟我一起打拼到底，谁知她冷白的牙齿后面，却一字一句地冒出一股凉气：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一起打拼。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童童。

蓠蓠再次离去的日子，我没有感到一丝伤感。因为，我的整个身心被童童占据着。

离校之前的那些日子，我几乎每晚都到夜色酒吧，我是为了等待童童。我期望童童能再次蹦跳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始终没有找到童童。

一天，在网上，我被一段文字吸引住了：他怕她赖上他，便和哥们设了一个圈套，让他自己进门时，正好撞见他的哥们抱着她，好让她觉得理亏，不再纠缠他。当他撞见他亲手设的这个局的时候，假装愤怒地转身而去。而她不堪忍受这样的骗局，在他离去后，也转身跑开。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去追上他揭穿他的骗局，还是想躲开他。他的哥们为了追她，被突如其来的一辆车撞翻在地，送到医院，只说了一句话：我很爱她，可她真的很爱你，便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以为从此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岂不知，她早就知道。因为爱他，所以，她只有装做不知，包括那个初夜，她也只有对他撒谎，说那是刚来例假的缘故。她一直爱得那么卑微，因为他哥们的死，她知道，她再也不要卑微的爱，她要好好的爱，首先是值得的爱，像他的哥们，还有她自己。

我被那段文字惊出一身冷汗。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童童早已知晓了所有的秘密，她只是不说。她对秦强和我设下的这场骗局，始终保持着沉默。而我却不自知，一直在她面前像个小丑一样的跳来跳去。

(责编 苦丁香 kudingxiang199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