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凋零,碾作尘,只留下悲伤扶摇直上
2007-05-30苏锦
苏 锦
透过飞机的窗子我看到,外面的片片云层悬浮在湛蓝的天空中。彻底的蓝和纯粹的白都亮得扎眼。绵柔的云集结在一块,漫无边际,广阔而壮观。飞机在云层与蓝天之间穿梭,倾刻间千里万里。
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德国汉堡,我绕过地球追寻我心爱的丈夫,安基。新婚半年,他就来到汉堡做生意,想他在异国孤身一人,无亲无友,就觉得心疼不已,不知他的生活是否也安然无恙呢。现在回味初婚时的情景,好像床上的余温还在,那红纱帐里的缠绵仿佛历历在目,真想跃下云端啊,扑到他怀里,一诉衷肠。
下了飞机,我到处搜寻那张熟悉的面孔。安基俊朗的脸映入眼帘时,我惊声尖叫起来,引得大厅里的老外们纷纷侧目,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倾倒式的拥抱,兴奋地拍打着他的胸膛。我瞪着眼睛调皮地扳起他的下巴,哈哈大笑起来,真想一口吞了他,才能解我相思之苦,而与我的狂喜不相符的是,安基的表情平静而安详,眼神中除了一丝安慰和难以察觉的忧郁,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确是老练了,被这种寂寞,少有真情抚慰的异乡生活磨砺得老成持重了。
一路上,安基只有少有的几句问询,并没有激动不已的神情。我看着车窗外,干净、肃穆的大街,有一种空阔之感。身边的这个爱人仿佛是从天边回来的。已经多多少少有一点陌生了。我心里虽然惶惑但是仍欢喜着,也许爱情也有休眠期吧,也许终要一点蛊惑,激情才会喷发。我想着,在安基的怀里羞赧地笑了。
经过了几条街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座巴洛克风格的酒店。
酒店的房间里,暖暖的杏黄色灯光从角落散开来,洒在床头。质感的落地窗帘将格子窗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我掩嘴哂笑,亲爱的,今晚你想把我销蚀掉吗?安基终于恢复了他往目的俏皮,眉头扬起一份狡诈,你说呢?还没等我回过神儿来,他已把我掠到床上。是呀,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倾诉爱恋呢。二百多个日日夜夜,多少月圆之时,我们在隔空相望啊。我们的身体已经由离别而生出饥渴,好像都发涩了,现在又重新滋润起来。所以,我们不会浪费掉一分一秒,在这场身体的顶礼膜拜中恣意地放纵着。
外面的夜色想是美如画卷吧,我偷偷地想着。屋里却是这样的热烈,灼人心肺。
仿佛已不知何年何月,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流逝,我宁愿在他的怀中徜徉一个世纪,然而他累了。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不知是在回味刚才的跌宕,还是有什么心事。绒,今晚有一个聚会,是这里的老乡专为你接风的,他慢慢地吐出几句话。可是——,他欲言又止了。为我?我有些诧异,哦,好的,荣幸之至。
渐渐地开色完全暗了,我拉起窗帘欣赏着窗外细腻的美景,一会儿我们就要穿过夜色去赴约了。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
等我们到了约会的地点,里面已是一片莺歌燕舞了。安基特别把我介绍给了一对夫妇,是来自广东的邰仁和林绮。林绮是位美貌妇人,似笑非笑的双眼散发着一种媚惑,玉脂凝腮漫着风流。我仍止不住地到处搜索安基的影子,我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而安基正在同邰仁交谈着,偶尔低了头窃窃私语,并没有惦记我的样子。林绮礼貌、优雅地带我在酒会里转悠,不时安抚我的拘谨。我已不记得喝了多少杯,只觉得酒入肠中,有丝丝的灼热。我有些气恼,因为安基根本没有照料我,从酒会开始就跟邰仁隐秘地躲在一边,并没有过来问候一下我的感受。所以,我更加烦躁了,连着灌了不少酒。酒会结束后,我恍惚感到被什么人背了出去。
胃里的一阵酸辣把我惊醒,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门里闪出一个人来,是邰仁!我拉了床单盖住了身体。邰仁托着我的腮说。他在隔壁呢,不信你听——。我半信半疑地把耳朵贴近了墙壁,从旁边房间里传来的娇喘笑骂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同林绮我的老婆在一起,邰仁一带而过。
如五雷轰顶,我却只能沉默不语。其实……其实我们也可以那样。这……这里都这样,流行换偶的,也许你该尝尝新鲜的,他语无伦次。
我想见安基。我朝他尖叫。
我回到了有可黄灯光的房间,眼泪止不住扑簌簌落下。一场宴会之后,便是一场交易,还有什么值得去了解,看过之后都是一种附庸风雅的虚伪,视而不见也罢。
第二天,我没有见到安基。邰仁讲,他和林绮去布达佩斯参加斗牛节去了。我只有待在宾馆的房间里以泪洗面,我想回去,但是又病了。
我孤伶伶地从上海跑到汉堡,原来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情景,想起这些不禁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自嘲。昨天还在欢爱里醉生梦死,今天就带着别人的身体共赴巫山了。什么动人的情话不过是昙花一现般幻灭,什么是永恒,惟有天生而来的寂寞。肉体的欲望对新鲜感的追求永远强于贞洁,所谓的贞洁不过是得不到时的故作姿态,一种漂亮的掩饰而已。
让我意外的是,这些时日,郜仁经常来宾馆看我。当我躺在床上日夜思念安基、怨恨他的见异思迁的时候,邰仁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掩着被窝在床的一角,看他在身边忙来忙去。有时候他会端着精美的食物敲开我的房门,然后兴趣盎然地告诉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则像小孩子一样一脸懵懂地听着。他还会拉手风琴,都是德国的民间小调。在我意闻兴珊的时候,他就有模有样地伴奏一曲。我歪在床头,静静地听着,借以排解心中的苦闷与寂寞。看他认真的样子,我回想起与安基初相识的情景,安基也是如此的体贴入微,尽心尽力。只是人事变幻无常,如今,他已陪着别人的女人去尽情欢乐了。然而,邰仁又安得不是为了得到我共赴一宵春梦而在这里卖弄多情呢。想着,我心里禁不住冷笑起来。
一个寂静夜,我终于按奈不住心中对安基的恼恨,也抵挡不住邰仁那垂涎的目光了。在邰仁的身下,我的心随身体起伏波动着。我的惬意与欢畅是他所没有料到的,他还以为我会扭扭捏捏,羞涩难当呢。我的逢迎让他兴奋不已,简直像出生的小牛一样在田野里奔腾、跳跃了。我仰天大笑,放肆地快乐着,无拘无束。
安基与林绮回来了,仿佛带着多瑙河温润的气息,想那岸边上他们不知几度徘徊徜佯呢,样子是那么风光无限。
而安基跟我似乎已无话可说。我们只会坐在床前默然发呆。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被别人瓜分了,我和他虽然共处一室,可是心里却隔着千山万水。所以,我再也没有在他的怀抱里撒野了,没理由,有些东西一旦出现,就无处藏身。比如,一段痛彻心扉的感情裂痕。尽管我也把忠贞从他的身上抽离,但我是被动的。
我也懂得了麻醉,所以我总是去骚扰邰仁。
我们在一起时,他就会讲在这里的经历趣闻,许许多多。我从一个男人的口中,看到了大千世界,看到了别人瑰丽曲折的人生。我沉浸其中,躺在他柔软的臂弯里,享受不一样的暖意。他有时候,眼中似乎有些许的不可琢磨,他会把我的头放在枕头上,然后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睛,那份怜悯的神情让我心痛,我却不知痛从何而来。他也会抚着我的背跟我谈起安基,但他知道我不想听,有一次他坚持说完,而却我知道了一个故事。他说,在一次与当地商人的械斗中,他救了安基一命,安基身无大碍,而他受伤了,伤得很重,生命垂危。虽然现在一切平安了,但安基仍感恩戴德。其实,安基是个好人,他最后喃喃地说。
我低了头,泪如清流。好有什么用呢。
日子就像一部破旧的老爷车,晃晃悠悠。我不想回国去,因为我孤单,这里有我的牵挂。我却不知道是离不开邰仁,还是离不开安基。
在一个下着淅沥小雨的傍晚,我躲在房间里胡思乱想,心情极糟。因为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显然是邰仁的孩子。
阴暗的灯光下面,邰仁趴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惊讶不已。等林绮也跪在我面前时,我彻底地茫然不知所措了,如梦境一般。我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安基,他的表情凝重,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酸楚难以自持。我则更加慌乱,像个将要被行刑的罪人。
可是,意外的谜底被揭开了,老天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邰仁和林绮有个5岁的女儿,而这个孩子天生白血病,无法医治。除非再生一个孩子,用新生儿的骨髓来救她,才有可能挽救生命。可是,林绮在一年前已经查出不能再育。为了给小女孩治病,被邰仁搭救过性命的安基就想出来用我和邰仁生出的孩子。完成这个重任的计划。而换偶的计策在我到来后开始了,那天隔壁传来的并不是安基与林绮的声音。后来,他们也没有去布达佩斯,而是去了郊外给小女孩疗养。
真相大白了,我望着天花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里郁闷至极,好像无数的荆棘在我身上抽打。我看着这对感激涕零的夫妇和惊恐不安的安基,只觉得彻骨的——荒唐。
(责编林溪 linxizhi1979@a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