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的火车
2007-05-14梁梅
梁 梅
哥哥车祸康复期转到了武警医院,我在那里看望哥哥时,意外遇到了两个老乡。他们是兄弟俩,弟弟也是因为车祸进了医院,由于父母都老了,所以兄长留在医院照顾弟弟。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是同病相怜。“你们在医院多久了?”“六年了。”“六年?”我很震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他弟弟能好起来?要好应该老早就好了。他弟弟能说能笑,只是走不了路。聊了一会儿天,我才发现他弟弟的记忆力惊人的差,一分钟前说的事,一分钟后就忘记。也记不得人,除了他哥哥。
我把病房安排到了他们的隔壁,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半夜,我听到哥哥和弟弟的对话:“哥,什么时候下车,别忘了喊我起来。”“知道了。”这样的对话,一晚上至少有五次。第二天我问起此事,他哥哥告诉我,弟弟是在六年前春节回家的时候被车撞的,那时候他刚下火车不久,所以醒来后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在火车上。
白天,哥哥和弟弟整天待在病房里,哥哥说弟弟很胆小,只要一分钟见不到他就会急。我无法想像,一个人在医院里一待就是六年且什么都不做是什么感受。我能看出哥哥心里的烦躁。这不能怪他,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却整天待在医院里倒屎倒尿,这是一种多么大的折磨啊。我问哥哥有没有结婚,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六年都在医院里,哪里还能谈恋爱啊。”哥哥总是趁弟弟睡着的时候,默默地踱到外面抽一口烟。我在想,他刚刚来医院的时候,应该是25岁左右,他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耗在了这个医院。
这天,弟弟吃了药,睡得很沉。他哥哥找了我,说:“你去不去逛街?”我惊讶:“这里有街吗?”“我带你去。”我们兴冲冲地走了。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感觉真好。他兴奋地说,他要去买件衣服,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因为是没完成的开发区,很荒凉,过一条河才有东西卖。我们乘船过去,那只是一条很小的商业街,也就十几家商铺。他却来来回回逛了好几趟,埋怨那里的衣服都太贵。最后他买了一只烧鸡,说他们兄弟俩从小就好这口。我也买了一些吃的,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哥哥看着手表惊呼:“4点了,弟弟一定醒了。”我们飞快地往回跑,到了江边发现一只船停在岸边,但是没有人在。哥哥急了,扯开喉咙喊:“开船的呢?”旁边商店的老板娘说那个人已经回家吃晚饭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能回来。哥哥急得团团转,我安慰他:“你弟弟醒来,医生会照顾他的。”哥哥说了一句:“他会害怕的。”说着就开始脱衣服,我惊呼:“你干吗?”“我游过去。”我拉住他:“你会冻死的。”“不要紧。”他挣脱了我的手,就跳了下去。天哪,现在是冬天啊!我闭了眼睛不敢看,街上的人都来看热闹:“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我看着河面,他把衣服和烧鸡都顶在头上,一点一点向对岸游去。直到他上了岸,我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对面向我挥着手,一边穿衣服,一边向医院跑去。
我呆呆地坐在河边等开船的人,想着刚才的情景,余悸未消。两个小时后,我回到医院,看到哥哥已经换了衣服,坐在床上看弟弟吃烧鸡。弟弟好像哭了很久,一边抽噎一边吃烧鸡。“哥,我以为你先下车了呢?”“怎么会呢?下车我一定会喊你一起的。”弟弟点了点头:“那我们大概要什么时候下车?”哥哥肯定地说:“明天,明天就到了。”我转过头去,泪流满面。明天,是什么时候?这路真长,一坐就是六年,不知还有多长。
(林平珠摘自《时代邮刊》图/魏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