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演了130年的刺马案
2007-05-14孙冉
孙 冉
这起官员谋杀案,为什么130年来被民间不断解构,过分解读
一百三十多年前,光天化日之下,两江总督马新贻突然遇刺身亡,朝野为之震荡,疆臣人人自危,举国侧目。
案件扑朔迷离,背后似有更大的隐情,清廷曾一天连下四道谕旨,前后审案官员多达五十余人,却长达半年之久依然不能结案。而民间已有多个版本流传。
“刺马案”包含了八卦秘闻的一切要素:凶杀、桃色、兄弟夺妻、土匪招安,最厉害的是被刺死的是个两江总督,今天的省长级人物,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百姓在此基础上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最终完成自己对于贪官污吏的嘲讽和泄愤。
早期的针对“刺马案”爆发的各种戏曲、评书、评弹在民间热播,更似一种民间的狂欢,表达了人们对于清末朝廷无能的失望和嘲讽。到后期,各种影视版本,让“刺马”变得更娱乐化。
陈可辛:我离刺马很远了
陈可辛一来就把自己与“刺马”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他说,我只是拿了“刺马”的壳来讲我的故事。
陈可辛对“刺马”的兴趣,确实始于1973年张彻导演的《刺马》,那时他11岁,周围都是英雄化电影的氛围里,这么一部描写人性比较深刻的片子,让他感到耳目一新。
决定再次诠释“刺马”后,陈可辛查看大量史料,发现清末太平天国时期包含了很多值得挖掘的历史,而这些在以往港台的多个演绎版本中被刻意淡化了。
当时清廷剿杀捻军的死亡人数“最多的有五千万到七千万人”,相当于二战时期全球死亡人数的总和。“14年里死了这么多人,你可以想象那社会是怎么样的。根本就是人间地狱,物资匮乏,生死无常。我不相信当人真的没饭吃的时候,依然还能那么道德?我就要讲一个有关道德的故事,但这里的道德是模糊的,或者说更现代。”陈可辛对记者说。
投名状是黑帮结义时的一种仪式,结盟时要取无关人的命来博取彼此信任。陈可辛将其放大在这里是指这些“野兽”,他们不会吃自己,但会吃掉别的“动物”。只有这样表现,才能把道德模糊的那种感觉展现出来。这也回应了陈可辛早年对张彻那部电影“人性并非只有黑白两面”的理解。
这种放大历史背景突出个人抉择的做法增加了电影的厚重感,但也大大增加了剧本和拍摄的难度。8个编剧围着陈可辛转,随时将他的修改意见拿去返工。
陈可辛最终决定让电影远离“刺马”原型。不过,“刺马”最核心的结构——三兄弟的情义,大哥和二嫂的感情,以及最经典的校场刺马,陈可辛却无法改变。
在构筑三兄弟关系时,陈可辛曾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政治意味更浓。第二个版本更接近传统:知识分子的老大教两个土匪兄弟做人,但最终自己变成了野兽。而从野兽变成人的两兄弟却无法接受大哥的转变。三弟最后刺杀大哥,已不是简单的报仇,他要给自己一个交待,解决整个悲剧的源头。
陈可辛最早定的是第一个版本,中间他去拍了《如果•爱》,回来后觉得这个版本太晦暗了,怕不被人接受。于是留下了第二个版本,与他现在的心态最接近。
在大哥与二嫂感情戏的处理上,陈可辛也选择了保守。把她和老大的第一次欢爱放在三人结义之前,只是还原她作为一个普通女人的欲望。她对大哥的爱情是一种对知识分子的虚荣心,所以主动和大哥发生了关系。除此之外她要的也只是过好的生活而已。
陈可辛希望通过《投名状》向观众展示一个很微妙的写实:这是一个发生在现代也很容易被理解的故事,陈可辛说自己一路都在这个方向上用力。
《投名状》是历史上投资最大的一个“刺马”版本,也是最浓墨重彩的一个。
刺马的民间文本
“刺马案”刚在坊间出现,就被好事者改编成了一出京剧——《张汶祥刺马案》,被人参奏有讽刺、诽谤朝廷大员的罪过,但是“刺马”这个故事就此流传开来。
1908年,留日学生组成爱国话剧团体春柳社,从日本到上海演出,《张汶祥刺马》是刚兴起的上海的文明戏“三刺”剧目之一。
较早将这个故事诉诸笔端的,是1922年的平江不肖生,书名《刺马详情》。内容与上海文明戏无大出入。平江不肖生真名叫向凯然,是民国时期通俗小说的开门鼻祖,张恨水和金庸都向他取经。
流传最广的是研究历史出身的张相文在《南园丛稿》中刊出的《张汶祥传》。这一版本似乎最符合当时百姓对马新贻这个政治人物的理解,见利忘义、好色、残忍,连带也讽刺了昏庸无能的朝廷。之后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将这段“刺马”史搬上银幕,令马新贻成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第一个将“刺马”搬上银幕的是1949年王元龙和文逸民导演的《大侠复仇记》。70年代,正是邵氏和嘉禾对立的尖锐时期,由于《马永贞》票房大卖、反响热烈,香港电影人开始继续挖掘当年上海流行的其他题材,并不约而同选定了“刺马”。
张彻打造“标准版”
1973年张彻的《刺马》是最具标志性的一版,除了张彻的暴力美学将武打场景拍得极具风采之外,还首次没有将马新贻作为一个传统的反派人物来塑造。
狄龙扮演的马新贻为这个角色增色不少,马不再是个满脸横肉的卑鄙粗人,年轻的狄龙白衣飘飘,英俊挺拔,武功出众。
此片在港上映轰动一时,《南国电影》《香港影画》都大手笔介绍。但在台湾上映时,遇到马新贻的后人马席君的横加阻拦。他属曾孙辈,是台湾的文化专员,专门负责电影公映审批工作。马席君认为电影涉及对马新贻侮辱,实行禁映。张彻一纸申诉到教育部文化局,文化局专门派专家小组前来考察。最终让张彻删了若干男女亲热镜头和血腥暴力场面,并在字幕上打上“此剧纯属虚构”,才予以通过。
1992年,张彻晚年时重拍电视版《刺马》,剧情更加丰富离奇。当时电视剧还不很普及,这版《刺马》达到了万人空巷的程度,如今很多的铁杆“刺马迷”都是从张彻这两部作品来的。
之后港台影视圈演绎刺马都承袭张彻的老路。“刺马”到这里,突然开始人性大解放,主题变为探讨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如何在官场经营中走向毁灭。而妇女也似乎熬到了妇德的底线,追求真爱,敢爱敢恨。
90年代后,张彻的三位弟子午马、吴宇森、陈奕利各自执导了一部抢战片《西环故事》《喋血街头》《天堂口》,可以算是“刺马”的现代版。
时逢香港黑帮片盛行,“刺马”的经典结构来演绎黑帮片兄弟矛盾。再精彩不过。
1998年,王晶监制、曹建南导演了一版三级片“刺马”《满清十大酷刑之赤裸凌迟》,借用了1973版“刺马”中的经典场面——水边湿身。竟也成为一部风格独特且卖座的三级片。
擅长历史题材的导演陈家林2000年拍完电视剧《太平天国》后,利用现有的资源,拍了一部副篇,就是《刺马》。但因片子里有几处致命错误,被广电总局禁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