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最后一场文化高烧
2007-05-14孙展
孙 展
2个月之前,于丹这个名字,还只是电视媒体圈所熟知的一个专家,
现在,这位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的教授,几乎成为家喻户晓的《论语》布道者。
仅一个月,《于丹〈论语〉心得》的销量便突破了100万册
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数字说明,2006年“十一”长假期间,究竟有多少人通过电视收看了央视《百家讲坛》栏目。在这个曾经让易中天、阎崇年、纪连海等人成为众人瞩目的“学术明星”的节目中,于丹一身套装在他们之后,一连7天解读《论语》,创造了收视率新高,成为惟一成功的女性主讲人。
几乎一夜之间,她成为各大网络论坛中最热门的话题。她的话被摘抄下来,四处流布。“粉丝们”建立了主题论坛,细心地收集有关她方方面面的信息。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仅仅几天之后,她在电视中的讲解词就被盗版者收集起来,制成“伪书”进行销售。
如果说,易中天的走红已经让人们看到,传统文化通俗化与大众传播平台结合所产生的惊人效应,那么,于丹的出现只是加强了这样的印象,甚至更夸张些。
电视激发全民古典狂热情结
“完全是井喷。”后来出版《于丹〈论语〉心得》的中华书局总编辑李岩说。他形容的没错,在11月27日,北京中关村图书大厦的签售会上,8个小时之内,于丹签售超过了1万册,这仅仅是在图书出版后数日之内。而现在,一个月过去后,这本书的销量已经突破了100万册。
四处打来的催货电话,让这个做惯了常销书的老牌出版社应接不暇。100万册——这是什么样的概念?中华书局销售最好的《中国近代史》,累计发行量200万册,但那用了将近30年的时间。
中华书局将《于丹〈论语〉心得》的起印数定为60万册时,已经让业界大吃一惊,但实际的销售结果表明,民众的热情一旦被调动起来,任何看似大胆的举动都会显得过于保守。
在李岩看来,“于丹热”,只是近年来传统文化热潮复苏的表象之一。“这是一个信号,表明传统文化的根是深植在人们心中的,只要用合适的表达方式就会得到广泛的认同。”李岩说。在此之前,中华书局出版的《正说清朝十二帝》《国史十六讲》等通俗化的历史书籍,已经获得了很好的销量。而现在,《于丹〈论语〉心得》更是将这股热潮推向了顶点。
已经不能用平时的标准来判断,支撑这股热潮的根基到底有多深。在北京,蜂拥而至的读者造成了中关村交通的拥堵;在深圳,年仅七八岁的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坚持排上几个小时的队,也要握握于丹的手;而在郑州,有人干脆就举出了“中国需要《论语》,需要于丹”字样的条幅。
很难说,民众的热情全部来自于盲从和不理性。82岁的王贶,小时候曾在私塾跟随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的《论语》,没多久私塾就被取消了,王贶进入了新式学堂,一直念到高中,“抗战”爆发他从此中断了学业。但就是这部未曾读完的《论语》影响了王贶一生。12月23日,当得知于丹到郑州新华书店进行签名售书时,82岁的他挤在人群中,排了一个多小时队,终于获得了一个签名。“我这个年纪早就不可能去追星,但于教授讲解的《论语》,让我对小时候记诵的句词有了更深的理解。”王贶说。
讲故事的力量
硕士修的是先秦文学,博士是传播与影视学,41岁的于丹的确找到了古典文学与影视传播的最佳结合点。无论是在电视上,还是在演讲会现场,于丹给人的印象都是举止得体、出口成章。她会用当下刚刚发生的一则新闻资讯,来诠释2500年前的《论语》,也会随口引述唐诗宋词来描摹现代人遭遇的情感问题。
“《百家讲坛》的主讲人至今已经有400多个,但真正被人们记住的却只有几个人,叙述策略不同,传播的效果也会完全不同。”于丹说。
与易中天讲三国、阎崇年讲清史不同,于丹所遇到的难题是《论语》本身是语录体,并没有太多曲折动人的情节可供发挥。“我面临的任务是让15岁以上的观众都能听懂《论语》,并理解其意,就只能选择讲故事的方法。”于丹这样解释自己在讲述《论语》时所运用的策略。
这样的策略看上去是成功的,至少在余自芳这里,于丹讲述的《论语》心得,她是完全听懂了。这位55岁的女性只上到初一就因为“文革”,而学业中止。退休之后,喜欢看电视的她,无意间看到了于丹讲课,她被吸引了。她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做笔记,“我感觉就像是在听身边发生的故事。在中学停学之前,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余自芳认真地说。
感受到于丹讲课效果的绝不仅仅是余自芳。《百家讲坛》此前人气最旺的主讲人易中天,最初并没有看到于丹的节目。突然,他收到了来自朋友的一条短信,问“看于丹了吗”,易中天回答了一个字“没”,很快一条短信回复过来,三个字“快去看”。易中天赶快打开电视,看完后,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了一条“于丹,真棒!”
在易中天看来,于丹是将人生的哲理、感悟,用诗性的美、文学的语言表达出来。他比喻这样的做法犹如酿造了一坛酒,不胜酒力的人不多饮也会醉。
“醉人”的说法也许略显夸张。但《论语》这部中国人的古老经典,的确已经成为当下的一股阅读热潮,“这里并没有太多的秘密可言,一个好的传播平台、适当的叙述策略、职业化的态度,再有人性化的表达,如此而已。”于丹自己解读说。
中国现代人的心灵鸡汤?
4岁就开始读《论语》的于丹,得益于一个研究文史的父亲。实际上,在她成长的阶段,正是孔子受到疯狂批判的时刻。但这并没有妨碍她将这些经典熟读于心,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体悟。“《论语》是一部我从4岁读到40岁的书。每到人生的一个阶段,都会有新的认识。”于丹说。
“每个人都会对经典有自己的理解。”她承认自己讲解的《论语》带有更多个人的痕迹,但她表示,自己只是希望这是一个引子,能让更多的人通过这种个人心得,直接接触到经典本身。
也许正是带有太多的个人色彩,在许多人看来,于丹所讲授的《论语》显得过于“现代”,有些甚至与原著的本意相去甚远。比如,在讲述“子贡问政”时,孔子提到应该做到“足食、足兵、民有信”,于丹则会引用“国民幸福指数”的概念,来讲解“民有信”的现代含义。而对于子游所讲的“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于丹又会用豪猪之间既不能太近又不能太远的故事,来讲述人际交往中应当注意的疏密关系。“如果抛开书中引用的《论语》词句,剩余的内容就完全是一部励志类的‘心灵鸡汤。”一些网民在论坛上留言说。
但在于丹看来,这完全不是问题。《论语》在历史上并不缺乏误读,它曾经被当作统治术,也被看作是宗教。但孔子其实主张的是“行不言之教”,这正是要人们用自己的内心慢慢去体会万事万物的变化,每个人的内心不同,对经典也自然可以用各个角度来解读。“它是多元的、立体的,谁也不要贴上单一的标签去看待。作为个人的心得,如果有人看出有励志的作用,也没什么不好。”于丹说。
面对《百家讲坛》引发的新一轮国学热,于丹则表示了自己的忧虑,“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载体,背后承载的是公众对传统文化回归的期望。”她说,“但太冷或太热的场面,都不是我所想要的状态,如果太过火热,只能说明泡沫化,那么离它冷寂的时刻也就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