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武铉的孤单背影

刘婉媛

退出开放国民党，是卢武铉在大选年中为了避免执政党遭遇解体命运所作出的无奈之举。在剩下的10个月总统任期中，卢武铉还有几张牌要打，但政权基础越来越薄弱的他也许将面临“孤掌难鸣”的窘境

近日，韩国卢武铉总统在大选年里屡屡抛出的政治话题，使本就风雨不断的韩国政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月22日，在正式就任韩国总统四周年的前三天，卢武铉在青瓦台邀请执政的开放国民党主席丁世均、总理韩明淑等人共进晚餐。席间，他正式表达了退出开放国民党的意向。

而女总理韩明淑也向卢武铉提出辞呈。

据韩国媒体报道，卢武铉预计将在3月初临时国会会议召开前后正式退党。

无奈的退出

韩国总统在大选年退出执政党似乎已成为韩国政治的一个传统，韩国的《朝鲜日报》干脆称之为“恶习”。在卢武铉之前，金大中总统曾经因为儿子的一系列腐败丑闻而在大选年退出他所创立的新千年民主党。此外，卢泰愚总统和金泳三总统也因与本党总统候选人发生分歧而退党。

今年12月，韩国将举行总统选举。按照韩国宪法规定，总统任期为五年，不能连任。这意味着卢武铉的总统任期将走到尽头。

当前，离大选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在这紧要关头，执政的开放国民党的民众支持率只有12%，而其最大的对手——大国家党的支持率达到了50%左右。大国家党已经推出了好几名分量十足的候选人，其中前首尔市市长李明博、前党主席朴槿惠的民众支持率遥遥领先，而开放国民党至今无人正式宣布参选。

执政党的支持率一路看跌，与民众对卢武铉的不满不无关系。卢武铉的支持率在去年底跌入了最低谷，还不到20个百分点。而开放国民党内部的一些党员更是不满卢武铉成为本党的“负资产”而纷纷提出退党。在去年12月25日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卢武铉流露出了去意：“如果他们是因为我而想退党，那么我会离开我不希望成为本党的绊脚石。”而在此前一个月的一次内阁会议上，卢武铉还曾经表示，开放国民党党员资格是他“惟一剩下的政治资本”。

到了今年2月初，30多名开放国民党的国会议员集体退党，使得执政党失去了国会第一大党的地位，其政敌、最大的在野党——大国家党一跃成为国会老大。开放国民党甚至一度面临解散的命运。这无疑进一步迫使卢武铉最终做出了退党的决定。

据《韩国时报》报道，青瓦台一名官员向该报证实，卢武铉的退党确实与一些开放国民党党员的要求有关。

事实上，卢武铉总统的退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2003年9月，在就任韩国总统仅半年的时候，卢武铉因为不愿意改革受到新千年民主党内不同政见者的束缚而宣布退出该党。不过，与当初第一次退党时的意气风发相比，卢武铉当前的第二次退党显得无奈和落寞了许多。

事非的四年

2002年底的总统大选，使得平民出身的卢武铉一步登天。当时，30岁以下的年轻人成为卢武铉的主要支持者，使他以微弱的优势打败了大国家党的候选人李会昌，成为韩国政治的掌舵人。

在韩国，多年以来国家领导人均是由出身自政治世家或者大财团之人所担任。在国家实现经济发展之后，韩国民众越来越渴望清明的民主政治代替混沌的威权政治，因此，打着“实现新旧交替、打破旧政治和特权政治”竞选口号的卢武铉成为人民的选择。人们乐于见到这样一张清新面孔，乃至愿意忽略卢武铉从政经验的不足。

卢武铉所提倡的“全民参与政治”理念确实巩固了从卢泰愚时代开启的民主进程，他所宣扬的“平民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韩国传统的威权政治和强人政治色彩。但在另一方面，缺乏威信和政治经验也成为卢武铉执政的一个软肋。

卢武铉受指责最多的是他的经济政策，尤其是控制房地产价格乏力这一点。事实上，卢武铉和他的子女都是“无房户”。在打击房地产投机方面，卢武铉也算是倾尽全力，但始终找不到有效的方法。在他任期内，房价平均上涨了55%。卢武铉内阁中的经济顾问、交通建设部长官等人都曾因房地产政策失败而引咎辞职。

此外，人们还将经济放缓、财政赤字增加、贫富分化加剧等等不利因素归咎于卢武铉的经济政策。

而卢武铉最引以为荣的对朝鲜的“包容政策”，因为得不到朝鲜方面的配合而日益为人所诟病。卢武铉的“包容政策”继承了金大中“阳光政策”的精髓，主张以经济援助和对话为手段改善对北关系，但是，朝鲜连续试射导弹、试爆核弹，使得人们不由得质疑“包容政策”的效果。

在国防安全政策方面，作为一个民族主义者，卢武铉更多主张独立自主。在参加总统竞选期间，卢武铉甚至不无自豪地宣称自己“从未踏上过美国的土地”。事实上，在他的四年任期里，韩美同盟关系跌入了最低潮。有人便指责他“只顾自己的理想，不考虑韩国的具体现实”。

在卢武铉就任总统一年后的2004年3月，在野的大国家党联合卢武铉所抛弃的新千年民主党对他进行弹劾，理由是总统“贪赃枉法”“违反选举法”“处理经济无能”等等。国会以193：2的高票数通过了弹劾案，卢武铉被暂停总统权力。幸而两个月后韩国宪法法院的判决书驳回国会提出的总统弹劾案，使得卢武铉逃过了一劫。

另一个打击发生在2006年的5月。开放国民党在当时举行的地方选举惨败，在16个大城市和道行政长官选举中仅有1人当选，在230多个基层政府领导人选举中获胜者也寥寥无几。这次失败导致开放国民党主席郑东泳辞职，该党的声望跌入谷底，为2006年底和2007年初间发生的大规模党员退党浪潮埋下了伏笔。

“卢武铉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使得他空有许多美好的想法，但没有实现这些理想的方式。韩国目前正处于政治变革的时期，需要的是一个稳健、成熟的政治家。”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国际战略专家张琏瑰这样评价卢武铉。

四年里，相关于卢武铉的是非不断。用《朝鲜日报》社论的话来说，就是“总统在过去四年里比世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总统都说了更多的话，制造了更多的话题”。去年底，卢武铉公开表示任命高建当总理是一个“失败”，高建随即反唇相讥说“政府的傲慢自大使其脱离了民众”，总统与内阁总理的矛盾公开化，双方的口水仗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去年12月21日，卢武铉严厉批评反对提前向美国收回战时指挥权的军人，称他们“玩忽职守，不知羞耻”。在随后谈到军方一部分人反对驻韩美军第二师从三八线向后撤的问题，卢武铉更是语出惊人：“躲在美国大哥的屁股后面，全靠大哥，这是自主国家国民的安保意识吗？”这番被指为“极为粗俗”的言语在军方和韩国民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应，退役将军团体随后公开发表声明，要求总统就上述言论进行道歉。

“话题之王”的形象使得卢武铉总统与韩国媒体的关系总是非常紧张。总统指责媒体“过度报道”“太多负面报道”，而媒体则不放过任何抓总统把柄的机会。

孤单的背影

在接下来的10个月里，韩国政治中的一切因素将围绕着总统大选进行。最有力的候选人出自连续两届败选的保守阵营大国家党，其中领先人物分别是前首尔市市长李明博和前党主席朴槿惠。而在开放国民党方面，曾经透露出参选意愿的前主席金槿泰和郑东泳的支持率均不到5%。甚至卢武铉的心腹、保健福利部长官柳时敏都不讳言，他“99%肯定大国家党的候选人将获得选举胜利”。

许多分析家认为，大国家党所获得的高支持率与其说是出于民众对该党的信任，还不如是因为民众对开放国民党极度失望而导致的。事实上，大国家党本身并非铁板一块，加上同时出现两个强有力的候选人李明博和朴槿惠，各自的支持者意见的分歧已经使该党陷入分化，甚至有可能出现分裂。

韩明淑辞去总理职务，被解读为她将代表开放国民党参加总统大选。也许，在抛开卢武铉这个“负资产”之后，一旦大国家党出现分裂，韩明淑能整合左翼阵营，在诡异多变的韩国政治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如今，卢武铉的任期只剩下不到一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卢武铉还有几张牌要打。首先，卢武铉曾在年初提出修宪，将总统五年的单一任期改为四年并可连任两届，以和四年一次的国会选举相适应，节约社会成本。其次，随着总理韩明淑提出辞呈，卢武铉要再次改组内阁。最后，卢武铉还可能推进南北首脑会谈的实现。关于南北首脑举行会谈的消息最近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也许，卢武铉希望以实现南北首脑对话的方式进行他离任前的告别演出。

不过，这几张牌要打得好并不容易。毕竟，随着卢武铉退出开放国民党，其政权本就不太厚实的根基将变得更为薄弱。卢武铉也许从未像现在这般令人感觉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