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气一死的苏格拉底
2007-05-14魏得胜
魏得胜
希腊造就了苏格拉底这个伟人,但最终又抛弃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终其一生,都在打破旧的哲学,他坚信人应该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他告诉世人:“塑造命运的是我们自己,而不是神。”就是这位温和的自由主义者,对当时雅典的民主政治和斯巴达的寡头政治,都有优劣利弊上的认识,他试图寻找一种妥协方案,使所有有理智的人们都感到善意。结果,雅典和斯巴达两大城邦都不买他的账。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由于当时双方势均力敌,又逢希波战争,都腾不出精力来对付苏格拉底的那些格格不入的“邪说”。
公元前403年,即希波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雅典的民主派完全掌握了政权,他们赶走了贵族,苏格拉底的厄运也随之而来。朋友们都劝苏格拉底趁早离开雅典,以免不测。但他拒绝了,并选择了被捕入狱。
在审判中,苏格拉底给自己所做的辩护非常精彩,这或许打动了那些陪审团的成员,大多数人都说,只要苏格拉底放弃雄辩的“恶习”,不再批评别人的见解,不再用永远怀疑的态度到处纠缠,就可以得到赦免。但苏格拉底再次以拒绝的姿态,回答了人们的善意。这样一来,在五百人组成的陪审团中,多数人投票赞成判处苏格拉底死刑。
按照雅典法律,苏格拉底得到三十天的缓刑。在这期间,虽然他有很多次逃跑的机会,但他都拒绝了。
苏格拉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人们的善意,不知道他为什么跟死看对了眼,横竖不活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戊戌变法失败后的“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所有的变法派皆望风而逃,只有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一定要留在北京引颈待戮。这是因为,在谭嗣同脑子里有这样一个救世情结,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开始,我愿中国流血从我开始。”那意思是,他谭嗣同一死,中国就可以变法成功了,真是单纯至极。那么苏格拉底是怎么想的呢?他要用死来证明什么、感召什么?我们看到,直到临刑前的那一刻,苏格拉底还在用自己的信念劝导他的朋友和学生们,叫他们把心思放在精神世界,而不要放到物质世界。这即为苏格拉底所坚持的理想,挺好呀;而且,我们也看不出非死不可的因素在里面。但苏格拉底还是坚持等待死刑的来临。他到底怎么啦?
我在房龙的一本书中,看到一幅关于苏格拉底的美术作品,他激昂地和行刑者以及他的门徒们讲着什么。
看得出,就是临死,苏格拉底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接下来就看到,年轻的典狱官将那杯毒酒递给苏格拉底,然后迅速把头扭向一边,泣不成声;同时,苏格拉底的学生们也已经是哭声一片了。于凄然之中,苏格拉底饮下那杯毒酒,安然地去了。不可否认,雅典对苏格拉底的判决是有瑕疵的。当雅典法庭意识到这一点后,不是通过法律渠道为苏格拉底打开一条活路,而是通过让他逃跑、越狱这样有失尊严的方式,放他一条生路。这恰恰是苏格拉底最鄙夷的,你说他还能活吗?
简单解释一下,为什么说,雅典法庭不能通过法律的渠道为苏格拉底打开一条生之路呢?这是因为,即使是有瑕疵的法律,在修正案正式通过之前,是不可以随意更改的。
如一国之法律,是量体定制给某个人或某个集团的,甚至说是因人而异的,那还有什么法律可言?希腊又何以称之为希腊?所以,当苏格拉底面对古雅典不公平的审判时,舆论以及司法都为他打开了一道越狱之门,但苏格拉底拒绝了。
为此,他的学生克里托大声疾呼:对抗不公平的审判是你一生追求的正义,你为何不选择越狱的正义?
苏格拉底说,此时越狱确是一种正义,但遵守即使是不公正的法律,同样是一种正义的要求,否则人人都会以自己认为的“正义”为借口破坏社会秩序。苏格拉底之所以称得上伟大,是因为他具有哲人的那种超常眼光。他的“正义”论,以及他的英勇赴死,既成全了法律的严肃性,又使雅典的民主法庭因错判哲人而蒙受两千多年的诅咒。一杯毒酒,壮行千年——这样的事,是不容易觅于东方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