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练习:被迫为人喝彩的教育虚假
2007-05-14王学进
王学进
“张安妮的一篇日记在我们老师中间都传遍了。”广州市某小学老师赵小英说。张安妮是位小“海归”,几周前广州市举行少先队建队五十七周年纪念活动,她参加活动后写了一篇感受深刻的日记:“我们进行了鼓掌练习,练得我的手臂都酸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鼓掌还要练习呢?不是拍拍手就行了吗?”张安妮还在日记中说,那次活动她觉得很枯燥乏味,“总是领导讲话,好不容易有文艺表演,结果站在前面的一个辅导员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蓝的、绿的色块在上下翻动……”(11月15日《广州日报》)
张安妮当然不明白为什么鼓掌还要练习,但我明白,她的老师明白。谁叫她是“海归”呢?在国外受教育时老师从不会教他们练习鼓掌,因为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看到精彩的表演时,内心喜悦,情不自禁就会鼓掌,那是一种无须教、也根本不用教的基本技能。不,甚至连技能都谈不上,只能说是一种身体条件反射罢了。所以说,张安妮对原本那么简单的事搞得如此复杂表示不理解,原在情理之中。
可在我们这里就不同了,鼓掌不但是一种技能,而且还是一门学问。可不是想鼓就能鼓的,也不是不想鼓就不鼓的,那得看场合,看需要,看谁在台上表演。一句话,在特定场合,作为观众的两只手掌,不完全是属于你自个儿的。它们更多地是作为调节现场气氛的工具,受制于台上讲话或表演的那些个人的身份地位的。什么时候该鼓掌,鼓多长时间的掌,那得由台上表演者的某种暗示来定。譬如,停顿的长短、语气的顿挫、声调的缓急等,而且鼓掌次数的多少还取决于作报告人的官职大小。鼓掌的学问林林总总,说起来没个完,反正小“海归”们不懂,不说也罢。
我只想说,既然张安妮的这篇日记在老师中间都传遍了,那么,我要问,老师们是否真的读懂了这则日记,或者说,读了有什么感想?要我说,老师们应当将其当作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装》来读,这位小“海归”可是用域外人的眼光,一语道破了中国教育的一大弊病。什么病?作假的病。
为应付上级领导的卫生大检查,学校赶紧发动全校师生大扫除,是为一假;为迎接某一级重点中学验收,要求学生捐出几本书给学校图书馆以充数,是为二假;为对付减负工作领导小组的督查,教务处立马将六天的日课表改成五天的,并责令班主任要求学生用统一的口径回答督查组的提问,是为三假;再就是为取悦台上领导,教学生三番五次练习鼓掌,哪怕学生一百个不情愿,哪怕手掌鼓得又红又疼,是为四假;诸如五假六假就不举例了。
在上述种种作假教育中,我最不能容忍的是练习鼓掌的教育,那种以教育者特有的威权主义迫使学生违心地为台上领导鼓掌的教育方法,看起来危害不大,其实大得不得了。它不仅教会了学生有时候要违背自己的意愿为人喝彩的道理,而且还将一种奴性因子植根在了小学生年幼的心灵之中,让他们从小就掌握屈己阿人、奉承拍马的本领。照鲁迅看来,这种做戏又与俄国的“虚无党”大不同,人家的是“这么想,便这么说,这么做,我们的却虽然这么想,却是那么说,在后台这么做,到前台又那么做……”这样的教育与陶行知先生倡导的“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真人教育观相距何啻霄壤!
“我不明白为什么鼓掌还要练习呢,不是拍拍手就行了吗?”小“海归”张安妮的话说得多精辟啊!鼓掌是书面语,拍手是口头语,前者蒙上了太多的文化意味,小孩子们不懂,老师们就不要勉强,干脆就直白地告诉他们,我手拍我心,高兴了就拍拍手,不开心了就不理睬。教育如果能像张安妮对拍手的理解那样去从事那该多好!
题图/李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