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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盟约

2007-05-14周宝忠

故事林 2007年12期
关键词:张家桂花儿子

周宝忠

一、盟约上甘岭

1952年春天,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刘复军和张府城,怀着保家卫国的决心,从各自的家乡参军来到了朝鲜战场上。二人被分在同一个班里,由于年龄相当,再加上脾气禀性相投,二人彼此照应,很快成了最要好的战友。

惨烈的上甘岭战役打响了,战场上的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唯一让他们牵挂的就是家中的亲人。万一他们光荣了,往后亲人们的日子可怎么过?战斗的间隙,刘复军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二人口盟为异姓兄弟。因为他们是革命军人,纪律不允许形式上的结盟。这个想法与张府城一说,张府城举双手赞成。于是二人拿出纸笔,一式两份,定下了这样一个生死盟约:

张府城,安徽六安人,家有父母弟妹共五人;刘复军,河南罗山人,家有爷爷母亲和小妹,共三人。今后彼此的父母,就是自己的父母,生当负有赡养的职责,死当负有葬送的义务。如果彼此都在战场上牺牲了,我们就是最可爱的人;如果我们中的某一个有幸活在世上,便负有照料对方父母家庭的责任……

二人将这份双方都签了名的生死盟约看了又看,怀着无限的感慨,分别将其装进了一个子弹壳里,珍藏了起来。

不久,由于二人作战勇敢,表现突出,双双火线入党,并被提升为班长,仍旧在一个排里。随着战役的发展,战场上的环境更加残酷,封锁与反封锁,一时成了双方斗争的焦点。这天夜里,张府城奉命带领他的一个班去偷袭敌军的阵地,不料遭敌军炮火伏击,全班战士壮烈牺牲!

张府城牺牲后,刘复军悲痛欲绝,不由得拿出了那个装有他们生死盟约的子弹壳,将这份生死盟约展开,捧在手里一遍遍地看着,顿觉分量千斤!他流着泪,在心里说道:“府城,你放心地走吧,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家,我来照料……”

为了不过早的让张家父母知道儿子牺牲的消息,刘复军决心将此隐瞒下去,能隐瞒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他代张府城一月一封信寄给张家,谈理想,说战斗,报平安。因为张府城识字不多,过去写信都由刘复军来写,所以并没有引起张家的怀疑。不仅如此,他还从自己微薄的津贴中每月拿出5元钱寄给张家。由于做得天衣无缝,张府城的父母一直以为儿子不仅活着,而且很有出息。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一年过去了。朝鲜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方的进攻节节得手,刘复军也从班长升任排长,他寄往张家的津贴每月便增为10元。

这天,刘复军突然接到张府城母亲的来信,说她要随祖国慰问团来朝鲜看望儿子。

刘复军接到这封信后,一下子愣住了!张母一来,一切还不露了馅儿?这个秘密就再也隐瞒不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去信不让老人家来?时间来不及了,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当时朝鲜战场上没有这个条件。刘复军将此情况汇报给了连里,连长了解了实情后,非常受感动,与他共同商议了一个“继续隐瞒实情”的办法……

二、认子嫁女

几天后,张府城的母亲张二环随祖国慰问团来到了刘复军所在的连队。出乎意料的是,张二环还带来了她的女儿张翠姑。

张二环五十上下的岁数,个头不高,却非常有精神。刘复军曾听张府城说过,他的母亲虽说是农村妇女,却有着二十多年的党龄,是位老革命了。她的到来,让全连指战员们不由得想起了壮烈牺牲的张府城,一个个心里是那样的不是滋味儿!为了不让英雄的母亲和妹妹悲伤,他们一个个强装笑脸,使劲地鼓掌欢迎,严守着英雄已经牺牲的秘密,只说她们来得不巧,张府城奉命执行任务去了。

刘复军注意到,张母一进连队,便由女儿扶着,泪花闪闪,走路都有些踉跄,闻听儿子“执行任务不在连队”时,张母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了,一把拉住连长的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们……你们都不要再瞒我了,府城的事我们全家都已知道了……他很光荣,我……我……”张母说不下去了,沉浸在巨大的失子悲痛之中,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哭声一声比一声凄切。战士们一个个都不由得红了眼晴,流下了滚滚热泪……

连长和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刘复军极力相劝,慢慢的,张母才停止了哭泣。她抹把泪,告诉他们,张府城牺牲的消息,他们家是三个月前才知道的。那天,县民政部门送来了张府城的烈士证和300块钱的抚恤金,全家人一下子懵了!他们拿出了几天前刚刚收到的儿子的来信,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眼前的事实又不能不让他们相信这是真的。时间不长,儿子的信和10块钱的汇款又到了,一看日期,竟然是近期的!这么说儿子没死?是民政部门弄错了?他们在找民政部门核实情况的同时,立即按照来信的地址给张府城回信问询。由于战场的不断转移,这封信刘复军没有收到,自然仍是月月寄信汇款。后来民政部门来人告诉说,张府城千真万确牺牲了,而且已经牺牲一年多了。

这就是说,有人一直冒充自己儿子,代行其孝心的!那么,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祖国正在组织慰问团赴朝慰问最可爱的人,张母便将自己的特殊情况汇报给了上级,要求赴朝看望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儿子”,顺便凭吊已经牺牲的爱子。上级觉得她的情况非常特殊,于是就批准了她们母女赴朝的申请……

张母一口气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听得大家感叹不已。这时,张母拉住连长的手道:“请你告诉我,我现在的儿子在哪里?他是谁?我要见见他!”

没等连长开口,一旁的刘复军一把抓住了张母的手,叫声“妈妈”,一下子将老人拥到了怀里,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妈妈,府城不在了,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亲儿子了……”

张母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哽咽着,连连答应道:“哦,好好……”说着,老人松开了刘复军的拥抱,双手紧紧地抓住刘复军的双臂,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新儿子来……

他们“母子”这一相互打量,顿时引起了在场人们的一片“啧啧”之声:“咦?他们怎么这么相像啊?”“真是天生母子相!莫非他们前世有缘,以这种方式结为母子?”……再看一旁的张翠姑,眉眼脸形与刘复军也有相似的地方。

二人并没有理会大家的议论,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刘复军告诉了自己和张府城的生死盟约之事,又诉说了张府城英勇牺牲的详细经过,直听得张家母女泪水涟涟。

张母告诉他们,自己这次来,还想去儿子的坟上看一看,添把土。

闻听张母要去祭扫烈士之墓,连长和刘复军都沉默了。他们不得不将实情相告:张府城那个班全部牺牲后,遗体被敌人用火焰喷射器全部焚毁,并没有埋下坟头。张母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请英雄的母亲作报告,视察部队。一周后,张母就要随祖国慰问团回国了,临行前,张母宣布了一个决定:她要将女儿嫁给刘复军!刘复军同意的话,今晚就成婚!她告诉连长,这个决定,是自己与翠姑的爸爸来时商量好了的。就凭刘复军如此重义,这样的决定绝对错不了!

张母的这个嫁女决定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刘复军更是如此,他万万没有想到老人家会作出如此的决定!她们想回报我?还是担心我的履约只是一时的义气之举?

对于张母的这个嫁女决定,连长倒是觉得可行,一则刘复军的确到了成婚的年龄,二则他们这样就可以亲上加亲,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于是首先表示了赞成。甚至还悄悄地为二人准备了洞房,吩咐炊事班烧点好吃的饭菜。

刘复军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以这样的方式娶自己的妹妹为妻。张母见他如此推辞,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再一次给他做起了工作。就连张翠姑也顾不得姑娘的羞涩,竟问出这样的话来:“复军哥,你……你莫不是嫌俺长得丑,配不上你?”

刘复军连忙表白:“不不不,妹妹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我……我觉得这样不好,自从我与府城盟约,我就把自己当成你们家的儿子了,我……怎么能娶自己的妹妹为妻呢?”

张翠姑道:“你毕竟不是我的亲哥哥啊!娶我为妻与当儿子是两码事……”

姑娘把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再拒绝就要大大伤害她的自尊心了。无奈,刘复军只好表示了同意。张家母女非常高兴。于是全连上下都为他们当晚的婚礼准备起来。

就在当天傍晚,意外发生了。几架敌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顿机枪扫射,随后又投下了一颗颗炸弹。慌乱中,张母被一块石头绊倒,敌机正好俯冲投弹。一旁指挥部队进防空洞的刘复军,见状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叫了声“妈妈”,一下子扑到了张母的身上。炸弹爆炸后,张母安然无恙,刘复军却倒在了血泊之中。战友们赶紧将他送进野战医院抢救。

刘复军伤势严重,婚是结不成了。作为未婚妻,张翠姑坚决要求留下来照料刘复军,然而部队不允许,母女二人只好怀着万千的牵挂,踏上了回国的归程。

三、共同的儿子

一年多后,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结束。刘复军面临着转业回地方工作。回哪里?回自己的老家河南,还是去张府城的老家安徽?

关于自己与张府城盟约之事,他已写信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同时也告诉了与张翠姑定亲一事。母亲非常通情达理,表示尊重他的抉择。他们家成分不好,刘复军的爸爸早年曾当过国民党的团长,后来战死了。因为成分不好,他们家在当地受到了歧视。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刘复军决定转业去安徽六安工作,把婚结了,然后让两家合为一家。

刘复军被安排在乡政府工作,职务是民政助理。他的到来,让张家多么高兴啊!这一年多,张家无时不在牵挂着他这个儿子加姑爷的命运,一向不信鬼神的张家人,还曾偷偷地烧香磕头,求过菩萨保佑呢!

刘复军为救母亲大难不死,张家这回要隆隆重重地为儿子女儿举办婚礼,可不能像朝鲜战场上那样简陋了。他们家整修了房子,又粉刷一新,就等着早已看好了的“黄道吉日”。

这天,张家突然开来一辆小汽车,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妻,看样子官职不小,随行的还有两位乡干部。他们进得张家,男的一眼便认出了张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张母的手,激动地说道:“你……你可是张二环同志?怎么?认不出我们了?我是董常瑞啊!她不是你们苏维埃县政府的李小丽同志吗?”男人自我介绍,然后又把同来的妻子介绍给了张母。

张母听着他们的介绍,脑中飞快地搜索着,猛然,她记起了这两个人来,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你们还活着?!”董常瑞哈哈大笑:“当时革命没有成功,马克思不批准我们去他那儿啊!”说完,竟自叹息起来。此时李小丽已将张母紧紧地搂在怀里,泪水滚滚……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由得浮现在张二环眼前。她原籍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早早便投入到了革命事业之中。那年,国民党反动派组织二十多万兵力对红四方面军和革命根据地进行围剿,部队被迫转移。这天夜里,师长董常瑞和妻子李小丽抱着他们咿呀学语的儿子董小毛,匆匆来到张二环家,说部队马上就要转移了,他们不能带孩子走,恳求张二环收养这个孩子。张二环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临别,李小丽眼含热泪给儿子喂了最后一次奶,留下三块大洋,依依不舍地离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如今,革命胜利了,董常瑞已是国家某部委的副部长了,妻子李小丽也在一家大型国营工厂任副厂长。经过红安地方政府的协助,几经周折,他们才知道张二环一家于当年逃离红安后,来到安徽六安落户,这才一路寻来。然而,他们哪里会想到,儿子董小毛—————也就是张府城两年前已经牺牲在了朝鲜战场上……

董常瑞夫妻闻听是如此结果,忍不住掩面而泣,随后又为儿子的英勇献身感到欣慰。

由于两位老革命是来寻子的,而刘复军又是与张府城生死盟约的战友,他被人从乡政府接回了家,刘复军向二位老革命详细讲述了自己与张府城的战斗友谊和生死盟约,拿出了那个装有他们生死盟约的子弹壳,取出约定书。上面有张府城的亲笔签名,这也是烈士留下的唯一笔迹了。两位老革命捧在手里,望着儿子的签名,再一次泪飞眼底。

董常瑞望着这张生死盟约书,又望望眼前的刘复军,半晌,对妻子说:“小丽,你看,按照这份约定,刘复军也算是咱们的儿子哇……”

李小丽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张母道:“二环同志,我们可要与你‘抢儿子了,你不介意吧?”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母也没有想到,为了儿子的未来着想,她十分爽快地答应道:“好哇,毛毛不在了,你们就收下复军这个好儿子吧!他是我们两家———不,三家共同的儿子!来,复军,快行礼认你的两位老革命父母!”

刘复军感慨万端。的确,按照与张府城所签盟约,二人也应该是自己的父母,自己同样负有儿子的义务。按照农村的习俗,刘复军跪地给二人分别磕了个头,正式认下了这对父母。

四、张家悔婚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刘复军即将成婚的前几天,张二环突然变了卦,不再同意他与翠姑结婚了!这个突然变故让刘复军始料不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这是为什么?

刘复军搞不明白,自然要问原因,张母说出了两个理由:其一,现在的情况与过去不同了,你新认的父母在京城工作,又是那么大的官,你前途无量,而翠姑没有文化,不能让翠姑扯了后腿儿!其二,她刚刚找人给他和翠姑算过卦,说他们命里水火相克,绝对不能成为夫妻!

对于张母的这两个理由,刘复军觉得不能成立。眼下虽然多了当官掌权的父母,可自己不稀罕,自己也绝对不是那种攀高枝的人!至于第二个理由,更是说不通。张母是老革命,她是不相信卜卦问神之类的封建迷信的!否则她应该早就做了,根本用不着如此修房刷屋隆重操办了!刘复军明确告诉张母:自己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信,就是要娶翠姑!

张母也明确告诉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娶翠姑!

这就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刘复军不甘心,跑去问翠姑,翠姑哭哭笑笑,与她母亲说得一模一样,更是让他如堕五里雾中。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呢?刘复军想起一件事来。自从董常瑞夫妇走了以后,张母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常常对着他发愣。不久,张母告诉他,他们就要成亲了,她要去一趟河南罗山,看望一下未来的亲家母。刘复军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张母却认为非常有必要。刘复军想想也是,就同意了,但提出自己陪同回家。张母说他不能耽误工作,非要自个儿去不可。刘复军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张母去了几天,回来后显得格外兴奋,拉住刘复军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弄得刘复军十分不好意思。她告诉刘复军,自己与亲家母非常投缘,就像多年不见的亲姐妹一样。她还转达了亲家母的嘱托,让她看看刘复军被敌机炸伤的左肋伤口要紧不要紧。

刘复军觉得母亲的这个嘱托实在多余,被炸伤的肋骨已被切去三根,如今早已好了,还用得着看吗?但张母说这是亲家母的意思,不可不听。刘复军只好脱掉上衣,照办了。张母看得很仔细,就连膀子上的一块胎记,也让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知是她想起了朝鲜战场上刘复军为救自己英勇负伤的情景还是咋的,张母竟然伏在他的身上失声哭了起来……

刘复军隐约觉出,这次婚变与张母这次去河南罗山有关。她发现了什么?自己的母亲又与她说了些什么?他决定抽空回家一趟,问个清楚明白!

五、身世之谜

刘复军回到了家中,向母亲赵桂花诉说起了张母悔婚的事情,问母亲可知为什么?

面对儿子的询问,母亲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儿子问得急了,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孩子,这件事我本想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告诉任何人,可你与张府城的那个生死盟约,阴差阳错改变了一切,这也是天意啊!我……我并不是你的亲生妈妈,你的亲生妈妈就是张母,张翠姑是你的同胞妹妹啊……”

母亲说出了谜底,惊得刘复军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母亲与张母共同编造的谎言?

母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天,你生母也与我订了一个盟约……”

“噢?你们也定了盟约?什么盟约?”刘复军深感意外。

“就是谁也不准将事实真相告诉你……”

“为什么?”

“你生母是位好人,她是为我着想啊!她怕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影响我们母子的感情……你今天回来了,我觉得还是应该把你的身世真相告诉你……”

接着,母亲把那天张母来家的情况讲了出来。

张二环是怀着满腹疑虑特意来的。她在朝鲜战场认下刘复军这个儿子后,战士们议论他俩有“母子相”,她并没有把它当回事,相貌相似的人多着呢!刘复军转业回来后,她越看越觉得他与张府城的两个弟弟长得很像,后来无意中又发现了刘复军膀子上的一块红色胎记,惊奇之下不由得勾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董常瑞夫妻送来的毛毛与她的儿子虎子同岁。红军撤离后,黑云压城,白狗子叫嚣要杀光所有的“红匪”及其家属。为了保全毛毛和自己一家人的生命,她与丈夫举家逃离红安,投奔安徽六安的亲戚。逃亡路上,遭遇国民党军队的盘查,张二环执意说两个孩子是双胞胎,都是自己的骨肉。盘查的白狗子“啪啪”打了张二环两个耳光,说她胡说八道,哪有双胞胎模样长得不一样的?问她是不是收留了共产党的崽儿?张二环自然不肯承认。这时过来一个官儿,看看张二环,又看看两个孩子,冷笑一声道:“这个把戏骗不了我,其中肯定有一个是‘红匪的崽儿!你把‘红匪的崽儿留下,放你过去,不然两个崽儿统统摔死!”张二环夫妇跪地求饶,保证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让他发发慈悲,手下留情,并拿出了董常瑞送的三块大洋。这个官儿非常蛮横,并不要钱,执意要留下其中的一个孩子。夫妻二人心如刀绞,他们怎么能抛弃其中一个呢!这时,这家伙夺过毛毛就走。毛毛可是红军的根啊!生死抉择面前,张二环哭喊着做出了一个大义之举,用自己的儿子虎子将毛毛换了回来……

虎子落到白狗子手里,断没有生还的道理。可眼前这个刘复军,怎么跟虎子一样膀子上也有一块红胎记?为了弄清真相,她必须找刘复军的母亲核实情况。

刚开始时,刘复军的母亲一口咬定儿子是自己亲生的,态度非常坚决,可听到后头,她再也坐不住了,忍不住泪水涟涟,因为只有她最清楚儿子的来历……

赵桂花出生在江西乐安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十岁时就卖给了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后来丈夫参加革命走了,生死不明。二十岁那年白匪军搜查“红匪”家属,一个白匪军军官见赵桂花颇有几分姿色,就抢去当了小老婆。这个军官没有生育能力,一直想白拣个儿子。一次他们设卡拦截共党可疑分子,发现了一个怀抱两个孩子的逃难夫妇,强行夺下了其中一个,将孩子抱回了家中,取名刘复军。后来战事吃紧,他便将赵桂花和这个“儿子”送回了河南老家,就说是自己亲生的。后来赵桂花的丈夫在战斗中被打死了,赵桂花决心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后来她又拣了个闺女,与公爹一家四口共同生活。如今,张母讲述自己痛失孩子的时间、地点,与丈夫讲的完全吻合,这就是说,刘复军就是张母的儿子无疑了!天哪,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阴错阳差,刘复军竟然以这种方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将要迎娶的媳妇,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怎么行?赵桂花再也不能隐瞒事实的真相了,不得不向张母诉说了刘复军的实情。

张母见刘复军果然是自己当年被抢走的儿子,不由得喜极而泣。她拉着赵桂花的手,一时无法张口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她也是个女人,也是位母亲,此时最能理解赵桂花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下,她学着儿子与赵桂花订立了一个“盟约”,约定任何情况下都不把儿子的身世之谜讲出来……

赵桂花一口气向儿子讲述了他的身世来历和事情的前前后后,直听得刘复军感叹连连。是啊,天底下的事情实在是太巧了,朝鲜战场上的那份“生死盟约”,竟然引出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实在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至此,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生母突然变卦以及翠姑那样哭哭笑笑的原因所在了。回想前情,他甚至有些暗暗感激朝鲜战场上的那次敌机轰炸。

六、战友“复活”

刘复军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将两家合为一家,全力尽着一个儿子的孝道。这件事一时成为当地的一个奇闻。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大地又一次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天,张家来了一位特殊客人。来人五十多岁,西装革履,戴一副金丝眼镜。刘复军迎上前去,问来人找谁?

来人摘掉了眼镜,仔细打量眼前的刘复军,突然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无比激动地说道:“你……你可是刘复军?”

刘复军非常意外,问道:“我是刘复军,你是谁?”

来人更激动了:“复军,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张府城啊!”

“啊?你说什么?你是张府城?你……”闻听来人是死于朝鲜战场上的张府城,刘复军怎么能够相信?差点失声说出“你是人是鬼”的话来。

此时的张府城已是泣不成声:“复军,我是人不是鬼,我真的是张府城啊……”

院中二人的对话,早已惊动了屋中的老母张二环。闻听死于朝鲜战场上的儿子回来了,心想这怎么可能?可外面的对话真真切切!她连鞋子也没顾得上穿,跌跌撞撞地奔出了屋外。一见面目全非的老母亲,张府城飞步上前,大叫一声“妈妈”便跪在了地上:“妈妈,我是您的儿子张府城啊!我没有死……”

见真的是张府城回来了,一家人不由得哭作一团。刘复军的养母赵桂花正好从外头回来,闻听这喜从天降的事,也不由得随之哭了起来。张府城不认识赵桂花,就问她是谁?刘复军忙将养母介绍给了他。张府城叫了声“妈妈”随即跪在了地上,赵桂花急忙拉起张府城。张府城不见父亲,就问父亲的情况。刘复军告诉他,父亲有病,十年前就已去世了。张府城搂住母亲又一次哭了起来。

接着,张府城向大家诉说了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那次他带领全班夜袭敌阵地,遭遇敌炮火袭击,他被炸倒震昏,头部受了伤,并没有死。敌人将他从土中拉了出来,准备用火焰喷射器焚尸时,发现他还活着,就把他收押在战俘营,后来他被押送到了台湾。到了台湾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中的亲人,思念战友刘复军是否还活在世上,是否能履行他们定下的生死盟约……那个装有生死盟约的子弹壳他一直保存着,时常拿出来看看。后来他下海经商,打拼几十年,挣下了上亿元的资产。祖国大陆改革开放后,他得以顺利地踏上回乡探亲的旅途……说着,张府城拿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子弹壳,刘复军也拿出子弹壳,子弹壳里的两份生死盟约同时铺展在桌子上。全家人触景生情,唏嘘不已。母亲张二环向他详细诉说了刘复军大仁大义,忠实履行生死盟约的往事,直说得张府城热泪长流!

此时早已当了奶奶的张翠姑,还有刘复军的妹妹,闻讯都回了娘家。全家人生死大团圆。这时张二环又想起了张府城的生身父母董常瑞和李小丽来,她向张府城诉说了实情,直到这时,张府城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刘复军立刻给北京发了电报。董常瑞夫妇都还健在,接到电报后立即赶来,张家大院再一次上演了亲人悲欢离合的动人一幕……

接下来,张府城将资产转移到了家乡,办起了工厂,又在城郊买下了一栋别墅,将几位尚且健在的父母以及刘复军等人接了进去,他要回报自己的亲人,回报刘复军与之结下的战友之情!

(责编:汤加 图:薛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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