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鸽子

王静者

根据法国作家弗朗索瓦的小说改编

二战期间，德军攻占法国后，施泰德将军在一大群将领的簇拥下，踌躇满志地登上了艾菲尔铁塔，骄傲地发表征服宣言。

正说着，突然几滴黏糊糊灰白色的东西落在他身上，有一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鼻尖上。原来，一群鸽子从他头上飞过时，不知哪只“随空大小便”了。

施泰德恼火地抬起头看了看，把鼻尖上的鸽子屎擦去，接着说：“我们要征服欧洲、征服世界，征服……征服这见鬼的鸽子！”谁知，那群鸽子兜了一圈又飞了回来，又有两滴鸽子屎落在了施泰德的脸上。

施泰德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德军在全巴黎捕杀鸽子，负责这次行动的上校为此起了个响亮的代号—帝国飞鹰行动！

这天，德军下士鲁尼格一边寻找着鸽子，一边问同伴：“艾克，为什么要捕杀鸽子？”艾克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施泰德将军是个美食家，想吃鸽子肉。”

鲁尼格瞪大了眼，不相信地摇了摇头，正要反驳，艾克却捅了捅他，指了指一间公寓的阳台。

阳台上面落着两只鸽子。两人连忙走近些，端起了枪瞄准，准备一人解决一只。可过去好久，两人都没开枪，反而直起了脖子，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阳台。

原来，阳台上有一位漂亮的姑娘，正在给鸽子喂食。直到鸽子飞走，姑娘消失，两人才缓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艾克撒腿向公寓跑去，鲁尼格一愣，也紧跟着追去。

公寓里的姑娘被这两位从天而降的德国兵吓呆了。艾克连忙绅士般地说道：“您好，小姐，我叫艾克，是德军第三十四集团军第二师的下士。”

刚说完，鲁尼格就接了腔：“关于鸽子的事情，我想小姐已经知道了，刚才看见你喂鸽子，你要对此做出解释。”

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她知道德军的命令，在巴黎城内严禁给鸽子提供食物。否则，军法处置！可是，她觉得鸽子很可爱，所以常常在阳台上偷偷撒些食物，给那些找不到食物的鸽子吃。果然这几天有两只鸽子成了常客，可没想到竟惹来了德国兵。

谁知，艾克突然转过头，莫名其妙地对鲁尼格说道：“鲁尼格！你不要吓坏了这位小姐。你从小就对女士粗暴，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说完，满脸微笑地对姑娘说，“亲爱的小姐，我可以进去吗？”

姑娘慌忙把他们请进屋。两人坐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原来他俩都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姑娘，谁肯把姑娘抓起来？可这事怎么解决？他们可是帝国军人！

最终还是鲁尼格黑着脸开口了：“对于小姐违犯军令的事，我想……”

“鲁尼格，我想小姐可能不知道,所以我认为不应该责怪小姐。”艾克接话茬的本领就是高。

但这次，鲁尼格几乎被气疯了，吼道：“刚才你就胡说八道！我怎么责怪小姐了？艾克，请你放尊重些！我们是帝国军人。”

艾克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漂亮小姐的面前，说什么也不能服软，于是强装严肃地说：“亲爱的鲁尼格，我想你误会了，难道你想做个没有教养的人吗？” 鲁尼格大吼道：“我也是上帝的孩子，怎么就没教养？”

此刻，姑娘快要被这两人弄糊涂了。开始时她还很害怕，不知他们会怎样处置自己，谁知这两人倒先吵起来了。就这样，艾克和鲁尼格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激烈。最后鲁尼格指着艾克的鼻子，吼着要跟他较量。

艾克二话没说，抓起枪就走了出去。他突然回头叫了一声：“小姐，我叫艾克。二十四岁啦！”

接着就听到鲁尼格的怒吼：“我鲁尼格，不把你打趴下，就不是二十三岁的鲁尼格！二十三岁的鲁尼格！”

两人怒气冲天地离开公寓，来到楼下后都长出一口气。原来这是他们心有灵犀上演的闹剧！二人对视了一眼，拖着枪走着，谁都不说话。

“艾克，那里有鸽子。”突然鲁尼格叫了起来。

艾克却一愣，说：“什么？鸽子？好！鸽子。”鲁尼格咂了咂嘴，举起了枪……

很快，巴黎上空的鸽子几乎不见了踪影。

这天，施泰德将军听完上校的汇报后非常满意，又下令：几天后，元首将要在艾菲尔铁塔上发表重要讲话！决不能让鸽子破坏这庄严而伟大的时刻！上校顿时紧张了起来，下令加紧捕杀鸽子。

又是三天过去了，艾克和鲁尼格累得都要走不动路了。这天，两人又一次地“无意间”重回公寓前。其实就是想见姑娘，但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终于，艾克忍不住说道：“我口渴，想去姑娘那里喝口水，你等我一下。”艾克的话音刚落，却见鲁尼格“嗖”的一声冲向公寓。艾克气得大喊一声，也追了过去。

姑娘再次看到他俩时，不禁笑了。她早就看出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鲁尼格依然黑着脸说：“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鸽子。”艾克补充道：“顺便想喝口水，打扰。”

姑娘把他们让进屋，给他们倒水、拿水果，然后便交谈了起来。原来姑娘叫琳达，二十三岁，是美国人，独自来法国旅游，谁知发生了战争，被困在了这里。

鲁尼格听完后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琳达点了点头，却又面露无奈之色，说：“如今是战争时期，怎么离开？”

不料艾克却笑了，说：“琳达，我们可以帮助你。”琳达不相信地看着艾克。

鲁尼格咳了两声，白了艾克一眼大声说道：“艾克，要注意用词！不是我们，是我—鲁尼格可以！”刹那间，琳达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不知不觉地红了。

突然，几声“咕咕”声传来，几只鸽子落在了阳台上。顿时琳达脸色大变，惊恐地看着艾克和鲁尼格。

果然鲁尼格杀心毕露地盯住鸽子，站起身，端起了枪。琳达大叫一声：“它们没有罪！”鲁尼格冷漠地看了琳达一眼，开始瞄准。

“你不能！”猛然间，琳达闪身站在枪口前喊道，“它们也有生命，上帝既然创造了它们，它们就有权力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鲁尼格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阴森森地盯着琳达。艾克一见，连忙把琳达拉到一边，他太了解鲁尼格的个性了。

不知琳达哪来如此大的力量，她奋力挣脱掉艾克，一把将鲁尼格的枪杆托起，几乎吼了起来：“难道就只有你们民族是上帝的骄子吗？连鸽子也不肯放过，这就是你们上帝骄子的所作所为？”

“啪！”一个嘴巴狠狠地抽在琳达的脸上！琳达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墙角，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与此同时，鲁尼格也愣住了，他不相信似的看着自己的手。

“鲁尼格，你这个混蛋！”艾克一声怒吼扑了过来，把鲁尼格按倒在地，挥拳就打。艾克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琳达，这一切对他来说，是种耻辱。

琳达则趁机爬起来，跑到阳台上，想将鸽子轰走。但这些鸽子非但不走，反而围着阳台翩翩起舞。任凭琳达如何轰赶，就是不离开。

“砰！”突然一声枪响，一只鸽子摔落在阳台里。紧接着又一声，又一只鸽子坠下了公寓。公寓下，几个德国兵正端着枪射击。

原来，他们刚巧路过这里，本来谁也没看到鸽子，但琳达这一轰赶，却使这些鸽子暴露了出来！

琳达急红了眼，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由于自己的过错，使得这些无辜的生命遭受到这样的屠杀，她焦急地对鸽子喊着：“回来，都回来。”

鸽子哪里能听得懂，它们纷纷飞离，却被德国兵一只又一只地击落。半空中，一片片羽毛飘落着，血腥的味道弥漫四周。

琳达疯了，不顾一切探出身子，指着公寓下的德国兵高喊道：“你们是刽子手！是刽子手！”

谁知，恰好此时一只鸽子从她的头上飞过。“砰！”一声枪响，琳达摔倒在阳台内，而那只鸽子直冲云霄而去，迅速地消失在空中。

艾克和鲁尼格早已停止了打斗，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突然的变故。

“琳达！”猛然间，艾克大喊一声，几步冲到了琳达身边，抱起琳达摇晃着。鲁尼格也如梦方醒，跟着踉跄着扑了过来。只见琳达双眼圆睁，已经死去了。

“是你杀了她！”艾克抬起头，眼睛血红，对着鲁尼格吼道：“是你杀了她！我打死你这混蛋！”

说完放下琳达的尸体，一拳重重地击在鲁尼格的脸上，鲁尼格摇晃了一下。跟着又一拳击来，鲁尼格摔倒在地上，两只眼空洞地睁着，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迷茫地呆望着这个世界……

几天后，帝国元首登上了艾菲尔铁塔，元首帽子上那只帝国雄鹰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真有了魔力要飞上天空！就在这时，一只鸽子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来回后，仿佛中了魔一般，冲着元首就飞了过去。

元首看到时已经晚了，连忙躲闪，一不留神帽子掉了。正巧，一阵风吹来，只见帽子翻了两个跟头，直直地坠下了铁塔。元首大怒，施泰德则吓得两腿直哆嗦……

第二天，全城又开始捕杀鸽子。艾克和鲁尼格则来到了琳达的墓前。那天，是艾克把琳达埋在了这里。虽然鲁尼格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一路跟着，寸步不离。

艾克弯下腰，把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鲁尼格则像石头一样呆呆地站着，好久好久，两人都不说一句话。

突然，鲁尼格兴奋地叫了起来：“艾克，你看！”艾克奇怪地循声看去，顿时激动得两眼放光。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鸽子出现在琳达墓地的上空，来回飞旋着。

两人激动地望着，鲁尼格眼里已是饱含泪水，他喃喃地说着：“艾克你看，你看啊，它有多漂亮……”

（题图、插图：佐 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