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爷的收藏

钱　岩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可万老爷子就喜欢跟别人比儿子。他儿子很争气，早些年出了国，现在在美国开了一家公司，还拿到了绿卡，住的是带花园的别墅，单是小汽车，家里就有四五辆。娶个老婆，还是金头发蓝眼睛的呢。

去年，儿子把老爷子接了出去，让他到美国安享晚年。谁知万爷住了不到半年就回来了。大家都想不通：这老爷子，是不是脑袋里掺糨糊了？放着天堂般的日子不过。

万爷听了，感叹道：“什么天堂日子呀！简直就是活受罪！身边都是洋鬼子，一天到晚叽里呱啦，就没一个说话的人！儿子倒是能说中国话，可一天到晚忙生意，哪还有多少时间陪我？你们说，这时间长了，我还不憋屈死？说真话，在美国，我天天做梦都想着家乡啊！”

儿子孝顺，每个月都给老爷子汇来八百美金。八百美金，折成人民币就是六千多块！你说，一个住在乡下的老爷子，他一个月能花掉这么多钱？可让人想不到的是，万爷是个名副其实的“月光族”，每月的钱都不够他花。为什么？因为万爷爱上收藏了。

万爷收藏的物品不是字画古玩，也不是瓷器家具，而是村里人那些过了时的农具、物品。大到掼稻的禾床，小到以前妇女纳鞋底用的顶针。只要他万爷看上，就舍得花钱把它给收购下来。万爷的三间房，其中一间快要被他的这些“藏品”堆满了。乡亲们没事也常来“参观参观”万爷的收藏，看着自己以前用过的物品，真是感慨万千。比如万爷收下的，以前老人孩子冬天暖手的火坛，你说，现在小年轻，谁还知道这个！

上个月，万爷花了一千多块钱从驼背五婶那收了一把柴刀。柴刀，以前农村人砍柴用的。现在都用液化气了，不砍柴了，谁还保留那柴刀做什么？只是，只是一把柴刀，他万爷也犯不着花一千多块钱买下呀！

可万爷一点儿也不后悔。笑道：“你们觉得这柴刀不起眼，可美国人谁见过中国的柴刀？下回我上美国看儿子，准备就把这柴刀带上，让美国人开开眼。要是高兴，换他几百块美国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几百块美国钱，就是几千块人民币呀！大家都咂嘴，不得不佩服万爷精明。美国人有钱，这柴刀在他们那就好比是古董。不过，这钱也只有他万爷能赚，唉，我们又没儿子在美国，柴刀带不到美国去啊！

村上的全福开始眼红了。这全福在村上开了一个小店，这些年下来也挣了不少，可就是不知足。全福想：这柴刀钱，可不能让他老万头一人独赚了。他一夜没睡觉，终于想出来个主意：自己悄悄到附近村庄去收柴刀。收来后再卖给老万头，一千块钱一把，赚他一笔。

第二天，全福店也不开，外出收柴刀去了。你还别说，这柴刀还真不好觅。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花了好几天工夫，全福才弄到五把柴刀。唉，五把就五把吧，好歹也是五千块。

每月8号，万爷就要进一趟城，取儿子给他汇来的钱。只要钱一到手，万爷就开始收购藏品。这天，万爷从城里回来，远远就看见村上的全福守在他的门口。正纳闷着呢，就见全福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万爷发现：全福怀里抱着五把柴刀。

万爷惊讶道：“全福，你小子从哪儿弄到了这么多柴刀！”

全福笑道：“万爷，听说您老在收购柴刀，准备贩到美国挣大钱。这不，为了支持您，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着了五把柴刀……”

万爷笑着打断全福的话：“拉倒吧，你家怎么可能有五把柴刀？想当初你父亲砍柴用的柴刀还是从我家偷的呢！你小子肯定是听说我在花大价钱收柴刀，就偷偷叫铁匠新打了几把，想糊弄我……”

全福一听，急了：“老爷子，这您就冤枉死我了。不瞒您说，这五把柴刀都是我花大力气从别人那儿收来的。老爷子，您瞧瞧，这可是正宗的文物！你看，刀把都快磨烂了。”

全福的话可把万爷乐坏了，笑道：“你这小子，没事收什么柴刀啊？难道你小子也跟我这老头子学，也爱上收藏柴刀了？”

全福忙赔笑道：“万爷，我们哪能跟您学，您儿子是美国人了，您就是美国人的爹了。我们有这闲情也没这闲钱呀！再说，我们即使收了柴刀也卖不到美国去。我这是帮您老收的，您给个小钱吧。我也不多要，一把柴刀一千，五把，您老就给四千八得了！”说着，就抱着柴刀要跟万爷进屋。

“别、别……”万爷忙拦住全福，说道，“我说全福，我可没答应要收你的柴刀，你把它们都抱进来做什么？”

全福笑道：“万爷，我知道您这是想压我的价，可我开的价已经够便宜的了。再说，您到美国去，一把柴刀是带，六把柴刀也是带。多带一把就多赚一份钱。虽然您儿子有钱，可天底下还有嫌钱多的吗？”

万爷听了全福这么一说，长叹一声：“全福，你不知道。昨天我跟我儿子通电话了，儿子说，到美国去，这柴刀根本就不准带上飞机！这你应该清楚，美国他怕恐怖分子呀，警惕性特高！”

全福有点不服气：“这柴刀又不是凶器！他美国佬要是扣您柴刀，简直就是不讲道理！老爷子，您别怕他们。”

万爷说：“谁说柴刀不是凶器？这可是刀啊，是铁家伙！想当年，我和你父亲一起去砍柴，为争抢一捆柴，我们打起来了。结果，你父亲一刀就砍在我手臂上，当场就流血了。不信你看看，我手臂上的疤还在呢！”说着万爷就要捋袖子，让全福看那疤。

全福现在哪有心思看万爷的疤！全福问万爷：“万爷，这么说，您不收藏柴刀了？”

万爷坚定地说：“不收藏了，这明摆着是吃亏嘛！”

可全福还是不死心：“我说万爷，我这五把柴刀都便宜卖给您，一把五百，行不？不行，一把一百也成！”

万爷不屑道：“别说一百，你一块钱一把，我也不要！”

全福心里这个气呀，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继续和万爷胡搅蛮缠。万爷最后实在被缠得没办法，答应十块钱一把，把全福这五把柴刀给收了下来。虽然全福很失望，但他也没吃亏。这五把柴刀，两把是人家送的，三把是当废铁称来的，五十块钱也是赚了。

全福当然嫌赚少了，临走前，不甘心地问万爷：“万爷，您还对什么感兴趣想要收藏的，事先跟我说一声，我给您打听打听。”

万爷呵呵一笑：“全福，这我就不麻烦你了。我想收藏什么，事先跟你说，那我还能收藏得到？你全福多精明！”

的确，大家都搞不清楚万爷下一个要收藏什么，特别是花多少钱去收。不过，万爷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谁家有困难了，他就会看上谁家的“古董”。

（题图、插图：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