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上树

杨汉光

老李家的房子后面有一棵柚子树，中秋节过后，树上的柚子渐渐成熟了，金黄的柚子挂满枝头，谁看了都要嘴馋。老李生怕哪家的孩子偷吃柚子，一有空就到屋后去转转。

这天一大早，老李来到屋后，远远就看见柚子树上吊着一个袋子。袋子挺沉，把树枝都拉弯了。老李走到树下仔细一瞧，发现袋子里竟装着一块石头。

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很纳闷，可看那弯弯的树枝上柚子都快触到地面了，才猛然醒悟过来：肯定是哪个小孩为了偷柚子方便，才把石头吊到树上去的。“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孩子这么胆大！”这么想着，老李就悄悄躲到旁边观察。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小女孩就来到树下，像兔子一样探头左右看看，见旁边没人，就飞快地摘了一个柚子，掖在怀里。这时，老李大喝一声：“站住！”从隐蔽处冲出来，一把揪住小女孩的衣领。

小女孩冷不丁被抓住，立即就吓哭了，瘦小的肩膀颤抖着，吓得说不出话来。

老李仔细一看，这不是“小不点”吗？小不点是外乡人，去年跟母亲来到这里，因为长得比同龄孩子矮小，邻居们都叫她“小不点”。小不点的母亲叫阿秀，刚来的时候，母女俩没地方住，老李看她们孤儿寡母很是可怜，就将家里一间闲置的旧平房腾了出来，免费让她们住。

因为有孩子拖累，阿秀无法进工厂打工，她就晚上包粽子、做龟灵膏，白天拉到路口去卖。阿秀不忘老李对她们母女俩的照顾，隔三差五的挑选上好的粽子和龟灵膏，让小不点送去。两家互相帮衬，关系处得很好。

老李见是小不点，不但没有没收她偷摘的柚子，还给她多摘了两个。不过，老李怕小不点学坏，所以这天晚饭后，他又特意带了两个柚子来到了阿秀母女住的小屋。

一进门，老李就把手里的柚子递给小不点，小不点开心地叫道：“爷爷又给我们送柚子喽！”说着把柚子像宝贝一样搂在怀里。阿秀见是老李来了，赶忙放下手里正在包着的粽子，让老李坐下，不好意思地说：“让您破费了，早上小不点就说您给了她三个柚子，您这又送来了。”

老李问：“小不点告诉你说早上的柚子是我送的？”

阿秀点点头。老李皱了皱眉，把阿秀拉到一边，把早上小不点偷柚子的事告诉了她，又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一天很辛苦，可是孩子的教育也不能放松啊。”

阿秀没想到女儿竟敢偷恩人的柚子，气得浑身发抖，走过去甩手就给了小不点一巴掌，吼道：“说，你为什么偷爷爷的柚子？”

小不点正抱着柚子，闻着柚子的香甜，被妈妈这么一打，才想起早上的事来。她捂着被打疼的脸，眼泪汪汪地说：“妈妈，你总是说再卖一天粽子就买水果给我吃，可你都卖五十九天粽子了，还没给我买过一次水果，你说话不算数！”

老李心里一颤，摸着小不点的头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小不点指着墙壁说：“我都记在上面呢。”

只见墙上密密麻麻地画着许多横线，老李的眼睛湿润了，他拉过小不点，疼爱地说：“爷爷以后天天买水果给你吃。”

正在包粽子的阿秀，此时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样过去好几天，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老李就转到了屋后。他惊奇地发现，柚子树上又吊上了一块石头，而且比上次那块重得多，小不点不可能把它吊到树上去的，而且树上的柚子一个没少，显然不是为了偷柚子，那么这人到底是谁？他想要干什么？

老李正纳闷，忽然发现有个人朝这个方向走来，老李赶紧闪到一边。只见这人看了看四周，就急急忙忙地去解吊石头的绳子。

老李怕惊动对方，大气都不敢出，等那人把绳子解下来后，才大喝一声：“谁？”

只听一个女人惊慌失措地说：“大叔，别喊，是我。”

老李走近一看，惊得目瞪口呆，这人竟然是阿秀！“阿秀，你老实告诉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秀低下头说：“大叔，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老李点头说：“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说吧，干吗要把石头吊到树上去？”

阿秀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叹息说：“唉，我命苦啊！父母早早就去世了，留下我和弟弟，弟弟考上大学的时候，交不起学费，把我给急坏了……”

老李打断阿秀的话：“你扯那么远干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把石头吊到柚子树上。”

阿秀说：“正因为当时给弟弟凑学费，我今天才会把石头吊到你的柚子树上呀。”

老李实在不明白凑学费跟吊石头有什么联系，但还是让阿秀慢慢讲下去。阿秀说，就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人悄悄来问她愿不愿意替一个老板生儿子，如果愿意，老板可以给五万元，阿秀一咬牙，就含着眼泪答应了。她不敢让弟弟知道这事，就离开家乡，谎称出门打工……

第二年，阿秀生下一对龙凤胎，可老板夫妻竟只要儿子，要把女儿扔掉。阿秀哪里舍得，死活不让他们扔，说自己愿意把女儿带走。老板夫妻趁机说阿秀可以带走女儿，但条件是原来约定给的五万元只能减半。

老李听到这里气愤地说：“你是上了老板夫妻的当了，他们看准你心肠软，故意用这种办法少给钱。”

阿秀摇摇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知道孩子是我的心头肉，就算他们一分钱不给，我也不会让他们扔掉的。后来，我带着女儿，四处奔波，遇见您有了免费的住处后，才安定下来。这几年，我已经渐渐忘记了老板一家，哪想到前几天我刚好看到老板娘买菜，她拉着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我的儿子啊。”

说到这，阿秀已泣不成声，她说想抱抱那个孩子，可老板娘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就牵着小男孩匆匆离开了。阿秀忍不住远远尾随他们，一直跟他们回到住所。没想到他们住的三层小洋楼，就在自己住的平房对面。

从此，阿秀一有空就向对面张望。一天晚上，她发现对面阳台上的灯亮了，一个小男孩跑到了阳台上，阿秀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她一阵激动，可再想看得清楚些，视线却被老李的柚子树挡住了，阿秀灵机一动，就把一块石头吊在了树上，将最浓密的那根树枝拉低了。等她再回到屋里向那边的阳台上望时，果然看得很清楚，而那个小男孩也正站在阳台上向这边张望呢，那晚她激动得一夜没睡。

阿秀抹了一把眼泪说：“后来您发现了石头的秘密，小不点又顺手偷摘了您的柚子，我就没敢再拿石头压树了。可昨晚阳台的灯又亮了，我知道儿子就在阳台上，我实在是忍不住，就又在树上吊了一块石头，本想赶在您起床之前把石头拿下来，没想到就被您发现了……”

阿秀的故事讲完了，老李已经听得泪流满面。

当天，老李就把柚子树砍掉了。

（题图、插图：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