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还做亲兄弟
2007-05-14贺点松
贺点松
大哥和四弟从小就好,好得像一个人,好得只差穿一条裤子。
哥弟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学,一起逃学,一起上房揭瓦,一起下河摸鱼。谁欺负四弟了,大哥会立刻红着眼去跟人拼命;大哥在哪里吃亏了,四弟也要立刻提了拳头去找人算帐。大哥到岩上摘一把酸枣,总是把又大又红的让给四弟;四弟到树上摘两个柿子,总是把又红又软的让给大哥。
哥弟俩还是生死之交哩。
那年初春,哥弟俩上北山开荒,深夜乘月光回家时遇到了狼。狼是两只,小牛犊似的,一前一后把哥弟俩夹在中间,狼眼里闪着鬼火似的绿光。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四弟胆小,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大哥怒斥四弟:“熊样!哭了狼就不吃你啦?!攥紧镢头把子,跟它狗日的斗!”哥弟俩挥着镢头,一个面朝前,一个面朝后,背贴着背,惊天动地地吼喝着走了八里路到了一个小村。群狗狂吠,两只狼才悻悻离去。哥弟俩都脸白如纸,黑夹袄被汗塌湿,能拧得下水。回到家,就着咸萝卜条,哥弟俩对饮了两瓶包谷酒,酩酊大醉后还抱头痛哭了一场。
那一年,大哥20岁,四弟16岁。
可是后来,哥弟之间有了怨仇。
哥弟俩反目了,疏远了,再也不说话不来往了。用古书上的话说,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了。
岁月像老牛拉的一架破车,不紧不慢;日头在天空慢条斯理地晃悠,晃悠得人腰也弯了,头也白了。
兄弟五个中,老二、老三、老五先后辞世,只剩大哥和四弟了。
保持多年来的惯性,俩人仍不说话,不来往。其实,连当年为什么结下了怨仇,俩人也都记忆模糊了。好像是因为分家,好像是因为一只水缸(也或许是一只瓦罐),开始是妯娌俩吵骂揪打,后来哥弟俩也卷入了……
大哥83岁,四弟79岁这年,俩人都患重病住了一次医院,都被医生下了病危,都摸了摸阎王爷的鼻子才出院。
农历九月九是大哥的生日。大哥两男三女日子都过得红火,生日就过得排场。孙男嫡女拥了一院子,酒菜弄了满满三大桌。一家人把老汉拥到上座,儿子女婿举起酒杯宣布开宴的时候,老汉满脸心思地摆手制止了。
大哥颤颤巍巍起身离座,出了院门,向四弟家走去。
半路上,大哥和四弟碰头了。四弟的手里掂着海带豆腐之类的小菜。四弟三个娃子都在农村,都过不上来,也都不很孝顺,四弟的日子就过得很熬煎。
俩人停下来对视着,忽然都湿了眼睛。
大哥上前接过四弟手里的小菜,拉了四弟的手,往自个家里回。
回到家,大哥让娃们在堂屋热闹,自己和四弟在僻静的厢房里另摆了桌子,上了几个鸡鸭鱼肉的大菜,也摆上了四弟掂来的小菜。
“来!动筷四弟!”
“中!你也吃大哥!”
哥弟俩边吃边聊,说起了小时候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儿,都张着豁牙的嘴巴笑。
可惜俩人都不能沾酒了。
哥弟俩就把茶杯里倒满了白开水,以水代酒,频频碰杯。
吃着喝着,俩人的话越来越稠,似乎都有了几分醉意。
大哥说:“来,四弟,咱干了这杯,来世还做亲兄弟!”
四弟“咣”的一声跟大哥碰了杯,朗声说:“干!”
(地址: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一高邮编:472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