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情无关

卜凡臣

真的，这件事与爱情无关。

冷小渔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像只温顺的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手指缠绕玩弄着自己的发梢。我说，冷小渔你的道行是越来越深了，比我深，爱一个人，竟然说与爱情无关，你这话我听不懂。冷小渔说，你老土，都什么年代了，还谈爱情，难道爱一个人非得谈感情吗？我伸手摸了摸鼻子，发酸，发痒。我说，真是经典之言，我准备给你出个冷小渔语录，把这话写在里面。冷小渔乐了，她仰着脸，用一双水汪汪的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我：谢谢你的赞誉，等我成了名人，一定不会亏待你。我说你先等一下，容我把窗户关上，我觉得有点儿冷。冷小渔说，要不我给你抱床被子吧。我说，不用了，谢谢，我怕你发烧。冷小渔用一只胳膊撑起上身，伸出另一只手，用她秀美绝伦嫩白如葱段的纤细手指摩挲着我下巴上青青的胡子茬说：你说我说的不对吗，我爱上你之前，与你谈过感情吗？我承认，在这之前，我和冷小渔之间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于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冷小渔这么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在电脑QQ上注册了一个“不谈爱情”的代号，才与一个叫“鱼很冷”的女孩有了联系。“鱼很冷”就是冷小渔，不过我不知道她叫冷小渔。其实，我真的不想和任何人发生感情。爱情在这个年代是个泛滥成灾的产物，就像用过餐之后的残渣剩饭，剩多了就叫浪费。

冷小渔见我不说话，用妩媚的眼神望着我说，其实，你很虚伪，你说你不谈爱情，但你的感情比谁都丰富。你被爱情的剑刺伤了，不愿治疗，就躲进像蜗牛一样的壳里，日夜舔着自己的伤口，等它慢慢痊愈，伤好了之后，你就开始鄙视和报复爱情，不是吗？我分明听见自己身体里有裂纹的声音，我自嘲地冷哼一声，说，我受伤？我会受伤吗？这世上谁能伤得了我？冷小渔说，我真想把你坚硬的外壳脱下来。我说，那你现在在干嘛？冷小渔说，我现在和你讨论一件你认为与爱情无关的事啊，在你的诗词里，我能品尝出一种殇情的味道，无情的男人是不会诞生出爱情的果实的，我不记得是谁说，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爱情，就像没有光明一样。我说，是法国的卢梭。冷小渔说，不要爱我/爱上我/只会滋生/清凉如水的伤感，这是你说的吧？我说，是。冷小渔的眼睛里泛起了潮水一般，她伸出手，让泪水滴落在手掌心，捧给我看：是不是这种感觉？我说，小渔，别这样。

冷小渔清凉的眼泪如翻滚的开水灼烫了我的心。我在想，我和冷小渔的结识真的与爱情无关吗？泰戈尔说，爱一个人就必须要让阳光时刻包围着她（他），且给她（他）自由。我不想谈爱情，就是怕给不了冷小渔阳光和自由，而冷小渔说爱我与爱情无关，是不愿揭穿我虚伪的谎言。我说，小渔，我们不谈爱情好吗？冷小渔笑着说，行啊，我爱你的幽默你的睿智和你的人，与爱情无关，你可以不爱我，因为爱是两个人的事，你不爱我就不会有情了，再说你也没有权力阻止一个人去爱另一个人。我说，我是认真的。冷小渔说，我也是认真的，我想体会那种清凉如水的伤感。我说你醒醒吧，爱一个人是要用一生作代价的。冷小渔温柔如刀地说，你怕了？我分明听见你这里在流血。冷小渔用耳朵贴近我的胸膛，我又听见来自于自己身体里裂纹的声音。

冷小渔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字，就像一滴水在空气中蒸发了。此后我经常无缘无故地与孤独对饮，莫名其妙地望着“鱼很冷”淡灰的头像沉思。一个与爱情无关的故事伴随着冷小渔的消失，逐渐渗入了忧伤曲调。直到一个晴朗的午后，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母亲说，儿子，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媳妇你要是敢再欺负她，我可跟你没完。我纳闷，自从那次伤感了之后，我已经不敢再谈爱情了，哪来的媳妇。母亲接着说，你媳妇回家来了，帮我干这干那的，还给我买了治疗腰腿疼的按摩器，这样的好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怎么还惹人家呢。我说，她叫什么名字？母亲说，她说她叫小渔。我说，妈，我知道了，我错了，回来我跟她道歉。最后母亲说，好好地对人家，男子汉大丈夫对媳妇说句好话又不丢人。挂了电话，我心里的那片天空竟然找不到一丝云彩。

两天后，母亲又给我打了电话，说小渔回去了，让我去接她。在车站，我看见了那个阳光灿烂风尘仆仆的冷小渔。见了面第一句话，冷小渔说，怎么样？挨训了吧！我说，冷小渔，真有你的。冷小渔说，这事与爱情无关啊，我只是很喜欢你妈那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我一下子把冷小渔拥到怀里。我说，我知道。一滴清凉如水的泪，慢慢地滑落在心底，我知道，那不是伤感。是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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