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时代
2007-05-14朱耀华
朱耀华
有段时间,我患上了抑郁症。幸好,在心理医生的指引下,我参加了一个名叫“欢乐明天”的网上沙龙。这个沙龙都是清一色的抑郁症患者,方式也很简单,只要在家里上网,进入“欢乐明天”聊天室就可以了。沙龙是一家电视台办的,他们还会定期邀请一些嘉宾到电视台,进行现场交流,并对外直播,和观众进行互动。对抑郁症患者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颇有效的办法。据说,自从沙龙开办以来,我们这个城市的自杀率已经急剧下降。
去年底,我也荣幸地接到邀请,当了一次特约嘉宾。那天晚上,据说是国内首席抑郁症研究专家的主持人出了个题目,他要求每个人都讲述一下自己的故事,当然是与抑郁症有关的。主持人还开玩笑地指了指头顶,说那里有测谎仪,谁如果说了假话,测谎仪就会发出警报。大家都会意地一笑。
可能是抑郁已久,现场气氛热烈,大家争先恐后地发言。故事版本花样别出,有失恋的,有工作不如意的,有考研失败的,还有生意场上落败的,等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方先生和一位汪姓小姐。
方先生说,他是一个私企老板,家资过千万,而且每年还会大幅度递增。他有别墅,有名车,有一个娇美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总之,该有的他都已经有了。但是很不幸,就是这样,他也患上了抑郁症,而且很严重,曾经三次自杀:一次割腕,一次放煤气,一次跳河。可是,都被人救了,没有死成。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主持人说,“你完全没有抑郁的理由啊。”
“的确如此。”方先生说,“我也无可奈何。”
“请问,你有几个情人?”主持人笑问。
“一个……也没有。”方先生忙说。
主持人看看头顶,说:“没反应,可能坏了。”大家一笑。
“我就是感到空虚,特别的空虚。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死,对我太有诱惑力了。”方先生说。
“有一个办法,”主持人沉吟着,“或许,可以让你重新振作起来。”
“洗耳恭听。”
主持人笑笑说:“留点钱,过一种普通的日子,然后,把你的财产全部捐出去。”
方先生调侃地说:“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试试吧。等会儿,我把帐号告诉你。”主持人说。又引起一阵笑声。
主持人要每个发言的人最后用一句话作为结束语,要求出语惊人。方先生的结束语是:“重金求购精神伟哥。”
汪小姐的故事是这样的,她怀疑老公有了外遇,找了一个私家侦探对老公进行跟踪。可几个月下来,私家侦探的结论是,她的老公不仅没有外遇,而且还算得上一个标准的好男人。
但是,他们还是离婚了。
“失去了,我才觉得是自己没有珍惜。”汪小姐眼里有了泪。
“你可以主动向他认错。或许,还有机会挽回。”主持人说,
“不,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汪小姐摇摇头,“是愚蠢让我失去了他。”汪小姐抽泣起来。
“别难过。抬起头来,向前看。”主持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汪小姐最后的结束语是:“聪明的女人都是相似的,愚蠢的女人各有各的愚蠢。”
后来,主持人点到了我。我忸怩着告诉大家,引发我抑郁症的,其实就是一枚小小的痔疮。
“这显然像是一个玩笑。”主持人笑着说。
我说不是,我不会在这种圣洁的地方开这种不雅的玩笑。然后,我追溯了痔疮缠身的历史。因为这枚小小的痔疮,我去找过祖传名医。祖传名医把他的医术吹得天花乱坠,在我听起来,找他治病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了。可是我在他那里前后折腾了差不多三个月,最终毫无效果。后来,我只得去找大医院的专家,专家为我做了包括CT在内的全部检查,然后做了手术。不幸的是,半年后,痔疮仍然复发了,而且变本加厉。为此,我失去了信心,生活一蹶不振。
主持人笑笑:“看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不以为然,我说:“在我看来,所有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痛苦,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作为当事人,他的感受就截然不同。”
主持人同意了我的看法。最后,他照例要求我用一句话做结束语。我感慨地说:“我深信,拥有一个质地优良的肛门,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哑然片刻,现场响起爆笑和热烈的掌声。
据说,那晚的节目直播后,电视台人气飙升,人们对这个栏目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普遍认为比时下那些“脱口秀”和故作正经的访谈节目更受欢迎。而我,也仿佛一夜成名。有好几家医院和电视台联系,要为我免费治疗,并出任他们的形象代言人。
坐拥资本,我等待他们开出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