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行当
2007-04-17聂鑫森
聂鑫森
配眼镜
人们因为用眼过度,或年岁渐老,眼睛会出现近视、远视、老花等症状,必须配上合适的眼镜以矫正视力,于是开眼镜店历来成为一个热门行当。
过去的眼镜店常写着这样的门联:“秋水为神纤尘不染;寒冰作骨皓月同明。”“秋水”、“皓月”都是对镜片的美誉,“寒冰作骨”指的是镜架。
眼镜在我国是何时面世的呢?据有关资料记载,应是明代由外国的传教士携带入境的。清人赵翼在《瓯北诗抄》中也说:“相传宣德年,来自番舶驾。初本嵌玻璃,薄若纸新砑。中土递仿造,水晶亦流亚。”番舶,又作蕃帕、夷舶,中国旧时对外国来华互市船舶的通称。砑,是研磨之意。
眼镜原为舶来品,中国工匠依样于以仿制,因为当时国内还没有自产的玻璃,便以水晶磨成圆形的薄片,做成放大镜或眼镜,既费时费工,且价格高,一般平民百姓自然不敢问津。
上海最有名的眼镜店有两家,一家是吴良材眼镜店,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开设于南市方浜路,主营珠宝玉器,兼配眼镜;嘉庆十一年(1806),才主营眼镜,兼作珠宝玉器生意。慈禧太后的女官德龄公主,在《慈禧后私生活》一书中描写了她在此店如何配眼镜,并认为货真价实,名不虚传。另一家叫精益眼镜店,民国元年开张,并在广州设有分店,1917年孙中山先生曾在广州分店配了一副很满意的眼镜,题写了“精益求精”四字以赠。老板将原件悬挂于上海总店,一时顾客盈门,生意大兴。
最初的眼镜架,用金属制成;也有以绳子代替的,系在耳朵上。《诗词趣话·眼镜诗》说:“有人咏眼镜云:‘长绳双耳系,横桥一鼻跨。或云‘终日耳边拉短纤,何时鼻上卸长枷。均可笑。”
眼镜店除配制眼镜外,还兼卖太阳镜(墨镜),作夏日遮阳之用。后来成为一种时尚,以体现自身的风采、气度。
街头缝穷妇
清人祝维浩,写过一首诗《缝穷叹》,反映处于社会底层的一个特殊的行当的生存图景,读来令人心酸。
“所谓缝穷的,就是一些中年妇女或老太太,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用块包袱皮铺在地上,拿着剪子与针线、碎布头,为过往的穷人缝补破衣服和袜子得点手工钱。”(《旧都三百六十行》)这里说的是老北京的缝穷妇,她们本身就是穷人,别无所长,只能靠给穷人缝补破衣烂袜为生。
而旧上海则称这种人为“缝穷婆”。“‘缝穷婆每天从早到晚,手执藤篮,沿街叫喊,除了补衣裤外,也补袜子。一天难得有几笔生意,赚来的钱还不够几个大饼,还常常空手回家,连自己的鞋子也走出破洞”(《三百六十行大观》)
我们且看诗人祝维浩《缝穷叹》中的生动描写:“缝穷妇人家何方?提儿挈女轻故乡。粗知刀尺能裁量,远来糊口逐队行。无家客子衣服破,呼携敝席檐前坐。缝来缝去针缕烦,尘沙满鬓生计难。可怜十指僵且干,自顾瑟缩衣裳单。不见长安富家女,手纤不动无针瘢,年年被服罗与纨。”
这个缝穷妇,可能是丈夫已逝,只好带着儿女到城里来以缝穷谋生,其悲苦可知。而那些富家女人终年不拿针线,却能穿戴绫罗绸缎,实在是世道不公。
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缝穷妇,往往受到一些轻薄子弟的调戏和欺凌。他们随意丢下几个钱,目的不是要缝补衣服,而是对她们进行人格上的侮辱。“夫难养妇力自任,生涯十指凭一针。狂且(轻薄少年)或动桑濮想,荡子戏掷秋胡金。”(清·蒋士铨《缝穷妇》)
上海著名画家戴敦邦,以白描手法画过一幅《缝穷婆》: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街沿边补着一件破衣褂,脚边放着一只藤篮;而光着膀子等着补好衣服的穷苦男子,冷得双手抱在胸前,缩成一团地蹲着。
在今天,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这个行当早已不存在了。在城市,谁还去穿打补丁的衣服呢!
开古玩铺
以买卖古玩为业的古玩铺,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行当,从门面的装饰到店堂的摆设,往往古雅有致,充满着浓郁的文化气息。门楣悬以名人题写的铺名,如“集古斋”,“博古堂”、“聚珍阁”等等;紫檀木雕镌的对联,体现出经营的特色,如:“夏鼎商彝传流千古;秦砖汉瓦罗列一堂”、“一窥篆隶知秦汉;半向尘埃拾宝珍。”
古玩,在乾隆年代以前,称之为骨董或古董。“骨董”一词,只早见于唐开元年间张萱写的《疑耀》卷五:“骨董二字乃方言,初无定字。”南宋朱熹在《语类》中称之为“汩董”。明代董其昌在《骨董十三说》中云:“杂古器物不类者为类,名骨董。”乾隆年间始称之为“古玩”。
所谓古玩,涵盖面极广,举凡青铜器、金银器、瓷器、玉器、字画、碑帖……等年深日久的东西,皆属此列,具有文史性,观赏性,可供研究和收藏之用。
古玩业到底起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但确实由来已久是无疑的,有的说起源于战国春秋时,因吕不韦曾以五百金买奇物珍玩奉献华阳夫人。但古玩行一般不持此说。
“古玩行业中的上、中、下三等,即古玩铺、挂货铺、旧货店和摊。旧货店和摊经营零七八碎古董玩器,不能入古玩商会,在行业中人们不承认他们是古玩行”(陈重远《古玩史话与鉴赏》)。
开古玩铺,一是买进,二是卖出。这首先要求从业人员具备这方面的鉴定知识,通过长期的实践,训练出自己的能力,不但能辨别真假、优劣,推断出年代,而且能评判出它的价值。故古玩店,往往各有自己的专项买卖,拥有这个方面的专业人才。
“古玩铺陈列的古玩有真有假,还有‘撂跤货,即真假未定的货,但不标明真伪。鉴定文物的眼力不一样,有人看真,有人看假。买主看真,卖主看假,如果真东西,被人买走了,这叫‘拣漏;如果是假东西,被人买了,这叫‘打眼。都不能称之为骗人或受骗,双方都认为是眼力问题”(陈重远《古玩史话与鉴赏》)。
古玩铺的买卖并不是人声鼎沸,顾客盈门,相反的显得有些冷清,但行话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做的是价值不菲的大买卖。
开古玩铺的人,不但知识渊博,在接待上讲究礼貌迎客,谦逊和霭,说话文雅,对答如流。故古玩店往往在厅堂里摆着桌、椅,供人休息、喝茶、聊天。讲究的还设有专门的雅室,以便客人安静地看货。
古玩业圈内人在谈及业务时,为了不让外人听懂,常使用“隐语”,张仲《古玩商的生意经》中曾有论及,试录几则如下:
行货:一般指“大路货”。引申出“行画”,指成批生产、缺少独创性的画作。
活拿:一古玩商从另一古玩商手上拿走一件东西,卖完了再算账还款,这叫活拿。规矩是价位说好了,只能多卖钱,不能少卖,即必须“保底”。多卖的钱归“活拿”的人,原货主不问。
跑道儿:购买或出售古玩行为的中间人,又称是“打纤的”。
爬桅:古玩商人在交易行为中,突然变卦了,如对讲好的条件、价钱反悔,说了话不算数,叫“爬桅”。
掌眼:购买古玩时,请高明的人帮自
己看货,称“请给我掌眼。”
窝子:古玩商如发现某一户人家藏品丰富,可以不断去收购,这户人家便名之曰“窝子”。
美子:美金的代称。
……
在今天,随着社会的开放,生活水平的提高,古玩业又开始兴旺起来,印证了“盛世重收藏”这个普遍规律。
走州过府灯草客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知道灯心草是什么东西,更没见过走州过府叫卖灯心草的小贩。灯心草,又名灯草,质地白而轻,吸油性强,可作点灯之物,可作蜡烛的芯,在过去几乎家家户户都用过它。
明人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设“灯心草”专条,“灯心草生江南泽地,丛生,茎圆细而长直,人将为席。……蒸熟待干,折取中心白穰燃灯者,是谓熟草。又有不蒸者,但生于剥取为生草。入药宜用生草。”灯心草,是一种多年生的沼泽草本植物,茎直立,单生,细柱形,叶片退化,花序侧生于茎上,成伞状或复伞状,夏季开淡蓝色的花。灯心草的茎可以造纸、织席、编草鞋,入药;蒸熟后取出的“茎髓”,用于点油灯,光线纯和。
灯心草气味甘、寒,无毒,李时珍说它主治“五淋,生煮服之。败席煮服,更良”,此外,还可治“阴窍涩不利”,“止血通气,散肿止渴”。
灯心草燃成的余烬,常结成灯花,并爆裂出火星,古人称之为喜兆,“昔陆贾言灯花爆而百事喜,《汉书·艺术志》有占灯花术,则灯花故灵物也。”(《本草纲目》)唐代诗人杜甫在《独酌成诗》中说:“灯花何太喜,酒绿正相亲。”
灯草除产于江南泽地之外,还盛产于川东地区的浅丘陵地带,其中垫江、长寿、岳池、广安四县是有名的“灯草之乡”。川东灯草的主要集散地是万县。大量的灯草被从事长途贩运的灯草客收购后,再结队而行,穿州过府去叫卖,形成一个特殊的行业。“他们头上包着几尺长的粗白帕子,右耳朵边吊下三四寸长的帕头——这是他们的同行标记。凭此可以在全国各地找自己的老乡和同伙。他们身穿对襟汗套或滚身衣,脚著稻草鞋或浅耳子苎麻草鞋,肩上披着一个结染白花的蓝布褡裢,里面装的是钱钞和食物。腰间缠一根粗麻绳子,上面别着一根两尺多长的烟杆。手里举着一根长竹竿,上面挂着几大团白花花的、亮闪闪的灯草,以浓重的四川口音在那里叫卖。”(熊大容《灯草客》)灯草客挑着大捆的灯草,靠着一双脚走州过府,最远的可到内蒙、东北。风风雨雨,山高路远。长时间的离乡背井,灯草客在外生病、死亡者,比例极大。灯草客大多一年出川一次,返川时往往采购一些药材、皮货等回来销售。
在产地,一担灯心草只值两担谷子,合二十来块银元。贩到两湖、中原地区,可增值几倍甚至十几倍;运到江浙、长城地区,则可增值四五十倍。因此,尽管有千般辛苦,灯心草客依旧前仆后继,成为名副其实的光明使者。
清代的文学家、翻译家林纾,写过一首《灯草翁》的诗,描写了一个卖灯草的老者的艰难生存境况,最后连半间栖身的破屋,也被官府夺去,读来令人凄然泪下。
在今天,连僻远的乡村都用上了电,再无人用灯心草点油灯了,它只存在于中医所开出的处方中。
[责任编辑宋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