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生命

邹　进

大学毕业后，我毅然来到这座南

方的城市独闯天下，经过了几年的风风雨雨，我的“四方广告有限公司”如日中天，就在这时，我听了别人的劝说炒起了股票，而且越陷越深，终于有一次，我如同赌徒一般把公司的所有资金都投到了股市上，可不到半个月，我的黄粱梦破灭了，成了一个真正的乞丐，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那是一个凉风习习的秋夜，我来到市东的江边。听人说，原先这江边有一个亭子，叫“望乡亭”，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商人，他外出经商，拥资万贯，可有一次买卖不慎，赔了老本，那一天，他来到这个亭子里，远望故乡，泪水涟涟，最后投江自尽。现在，这望乡亭没了，但时不时还会有一时想不开的人来这里自尽。

我徘徊在江边，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心里万念俱灰。就在我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兄弟，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恼怒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西装笔挺的老人正平静地看着我，他的神情很安详，有一种阅尽人世沧桑的感觉。我愤怒地叫道：“我商场失败，想自杀，关你什么事！”

老人不以为然地说：“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自杀？太英雄气短了吧？你别激动，现在我们来做一笔生意，怎样？”

我感到莫名其妙，问：“你与我做什么生意？”

老人“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喏，这是我的名片。”

我满腹狐疑地接过名片，一看，只见上面印着“环宇外贸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汪顺海”的字样，我惊讶不已：他这样显赫的身份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找我做生意？

汪顺海看着波涛汹涌的江水，感叹道：“唉，我虽然身价过亿，但谁都比我富有啊！”

我忍不住奇怪地问：“什么意思？”

汪顺海沉默了半晌，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答案就在上面，你自己看吧。”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肝癌晚期”的诊断书，而患者正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位风度翩翩的汪顺海！

汪顺海淡然一笑，说：“我的生命只剩两个月了，当医生把诊断的结果告诉我时，我也想到了死，两个月后，我将一无所有，包括自己的生命，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人？”

我默然无语，汪顺海继续说：“如果我用所有的家产收购你的生命，你愿意吗？”

我听了无法回答，这时，汪顺海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记住我的话，生命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啊！你拥有年轻的生命，这是一笔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财富啊，你真是太幸福了！”

我的心灵顷刻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是呀，我怎么这么没志气呢？只要生命还在，我还可以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啊！看着面前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我语无伦次地安慰说：“汪董事长，你别难过，现在科技发达，你的病说不定能治好呢！”

汪顺海笑道：“没用，什么医院我都去过了……小伙子，珍惜自己的生命吧，我走了，你多保重！”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老人，我的双眼潮湿了……

回到公司后，我千方百计地从银行贷了款，卧薪尝胆，从头开始，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峰回路转，生意越做越大……

这天，我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去看看汪顺海老人，老人还在不在呢？他说他只有两个月的寿命，而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找出了他的名片，打了电话，电话是一个女人接听的。

我询问老人的情况，女人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汪顺海是我的爷爷，他的情况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我们见面再谈，好吗？”

我心情沉重地搁下电话，心头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公园里，我见到了老人的孙女，她向我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位名叫汪顺海的老人并不是什么董事长，只是一名普通的退休工人。有一次，他去医院看病，被诊断为肝癌，大概还可以活三个月的光景。当时，汪顺海吓呆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汪顺海不想让子女为他担忧，也不愿增加他们的负担，于是，在一个月夜，他偷偷来到了江边，来到了那个望乡亭的旧址，准备投江自尽。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也准备投江自尽，汪顺海赶紧上前抱住了那个中年妇女，声称自己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还拿出了诊断书给对方看，用“生命”、“财富”之类的话劝说她，中年妇女在汪顺海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她千恩万谢地告别了汪顺海。看着中年妇女远去的背影，汪顺海欣慰地笑了：想不到自己在生命将逝之际，竟然挽救了一个生命！

经过了这事后，汪顺海索性拿出积蓄买了一身名牌西装，并为自己印了一盒名片，每天晚上都要一个人跑到江边去看看，他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多拯救几条生命。就这样，汪顺海开始了“收购生命”的行动。转眼半年过去了，汪顺海的身体不仅没有衰亡，反而越发精神焕发了，他到医院检查，病情竟然好多了，医生分析说，这是因为汪顺海心情舒畅，缓解了癌细胞的扩散，照此下去，他还能再活上一年、两年……汪顺海听了喜极而泣，从此，他更加坚定不移地往江边跑，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共挽救了六条人命。

我听了这一切欣喜不已，急切地表示想马上去见老人，老人的孙女忽然哽咽着说：“爷爷上个月过世了。”

我惊呆了：“啊—”

老人的孙女说：“上个月的一个晚上，爷爷从江边回来，在大桥上出了车祸……”

我掩面而泣，伤心至极……

现在，在那波光粼粼的江边，时时会有一个年轻的身影在夜晚徘徊着，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随时准备从事“收购生命”的“买卖”，那个年轻人就是我……

(题图、插图：谢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