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访日，春天的谅解

严圣禾

樱花4月下东瀛

3月20日，日本气象厅宣布在东京市中心已观测到樱花开放，一周之后东京的樱花将全面盛开。从3月底到4月下旬，东京的各大公园都将挤满赏樱的民众。日本人对于樱花的喜爱非同寻常，以至于日本所有的学校都是在4月初开学，毕业的大学生也是在4月初开始参加工作。在今年4月中旬日本樱花盛开的季节，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将对日本进行正式访问。樱花盛开象征着春天的到来，而中国总理时隔7年访问日本是否也预示中日关系的春天将再次降临呢？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去年10月的访华被称为“破冰之旅”，这意味着当时的中日关系处于数九寒天的冰冻状态。温总理在3月16日出席人大记者招待会时称，他希望4月份对日本的访问将是一次“融冰之旅”。为什么不说是“友好之旅”、“合作之旅”呢？显然，安倍访华之后中日关系并没有立刻春暖花开，被破开的冰块仍散落在两国关系的各个领域，中日关系也时不时会让人感到有一丝寒意。因此总理需要通过这次访问打消日本社会对于中国发展的疑虑，促使安倍政权更加坚定地走改善中日关系的道路。如果不能融化中日關系中的一块块碎冰，又怎能迎来中日友好的春天呢？

截至3月22日笔者截稿时，有关温总理访日的具体行程尚未最终敲定。日本媒体已报道的大致行程是，温总理将于4月11日下午从韩国首尔直飞东京市内的羽田机场，抵达东京后随即与安倍首相进行首脑会谈并参加安倍在首相官邸举行的晚餐会。12日将是温总理最繁忙的一天，他要分别会见日本天皇、众参两院议长以及朝野各政党的党首，并在日本国会发表演讲。12日中午，温总理将出席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举行的午餐会，晚上则出席有关“2007日中文化体育交流年”的活动。13日温总理将前往日本的历史文化名城——京都，参观位于京都岚山的周恩来纪念碑。在京都，温总理还将前往立命馆大学孔子学院发表演讲。随后，温总理则会到大阪与日本关西的经济界人士进行交流。13日下午，温总理将从关西国际机场飞回北京。

有关温总理的这次访日行程一直是外界关注的焦点，从访问时间的长短到具体日程的安排，任何一次风声的变化都引来各种分析和揣测。毫无疑问，温总理此访是中日关系中的一件大事。但考虑到中日关系近10年来所经历的风雨，考虑到中国总理已经有7年没有踏上日本列岛，考虑到今年既是中日邦交正常化35周年，又是“卢沟桥事变”和“南京大屠杀”70周年这样的关键年份，而偏偏在出访前一个月日方又闹出了不大不小的“慰安妇”问题解释风波，看来温总理此次访日并不轻松。

安倍破冰的“战略”

作为日本新生代政治家的代表，安倍从政以来一直与中国关系疏远，他重视的一是要修改宪法、摆脱战后体制，让日本成为所谓的“正常国家”；二是要加强日美同盟，特别是要强化两国同盟中有关军事合作的部分；三是要解决朝鲜绑架日本人质的问题。对于导致中日关系恶化的参拜问题，安倍的态度向来比较积极，他不仅支持小泉参拜，而且还声称小泉之后的日本首相也应该去参拜靖国神社。然而，安倍晋三在去年9月26日当选日本首相后，在外交上的主要得分点既不是强化日美同盟，也不是解决绑架问题，而是改善了日中关系。10月8日，安倍就任首相两周后即对中国进行了访问，结束了其前任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所造成的中日关系“政冷经热”的状态。

安倍选择中国作为其上任后外访的第一站有诸多考虑。一方面，日本因为参拜问题与邻近的中韩两国政治关系陷入僵局有违日本的国家利益，特别是中日政治关系恶化不仅影响到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而且还使得日本在朝核、安理会改革等诸多地区和国际问题上难以获得政治大国中国的协助。另一方面，刚刚登上首相宝座的安倍需要尽快拿出成绩来稳固自己的政权基础并维护自民党的执政利益，然而日本经济已经进入复苏的轨道，其前任小泉又把日美关系推到了“历史上最好的状态”，安倍能做的只剩下修复被小泉搞砸的中日关系。还有一点不能忽视的是，多方面消息显示，美国布什政权对小泉执意参拜靖国神社弄僵日本与中韩两国关系早有不满，无奈小泉是支持布什反恐战争的功臣，美国抹不开面子只能任由小泉每年参拜一次。但在日本政权交替之际，美国方面明确向安倍施加压力，希望他停止参拜靖国神社并改善与中韩两国的关系。美国官员和学者不止一次公开表示，作为美国在东亚最重要的盟友，日本与中韩两国的紧张关系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为了配合安倍访华，他的外交团队为中日关系想出了一个新名词叫“战略互惠关系”。“互惠”也就是双赢，即双方都要通过发展关系而受惠，这本是两国外交中常用的一个词。加上“战略”这个定语则是日方的一个突破。在日本看来，战略这个词不仅意味着重要，更代表着一种同盟关系，用在中日关系上似乎不太合适。因此，对于自2005年5月开始的中日战略对话，日方一直称之为“综合政策对话”，直到今年1月举行第七次对话时才改变了称呼。总之，为了显示日方对于中日关系的重视，也有说法是为了让中方高兴，日本外务省以及安倍本人最终决定使用战略互惠关系这样的表述。果然，这一说法得到了北京的积极回应。

对于北京来说，安倍要和中国搞战略互惠关系当然比小泉坚持参拜靖国神社强。毕竟日本既是经济大国，又属于周边邻国，日本自1979年到2006年累计对华投资总额已达到579.8亿美元，中日之间每年的贸易额也逼近2000亿美元。日本曾长年是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国，只是这两年被欧盟和美国赶上。毋庸置疑，日本在中国外交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中日完全有必要，也有基础和日本发展战略互惠关系。只是安倍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真心想改善中日关系，他所提出的战略互惠关系到底又包括什么样的具体内容呢？除了从安倍回国后宣布的一些交流计划上可窥端倪外，更实质性的部分要在本次总理访日期间才能展露。

脆弱的谅解?

表面上看，这10年来中日关系困难重重的主要原因是以小泉参拜为代表的历史问题。一方面中国国民认为日本不肯为当年的侵略战争谢罪，其首相还坚持每年参拜供奉有战争罪犯的靖国神社。尤其2006年8月15日小泉作为首相第六次参拜靖国神社，使中日关系跌到最低谷。另一方面日本人认为他们已经进行过道歉，小泉也辩解称他参拜并不是为了甲级战犯。的确，历史问题是近几年来中日关系中最为突出的问题，但其背后还隐藏着各种事关两国现实利益的动因。此外，两国共同战略对手的消失以及中国的快速发展，也使得两国之间的深层矛盾凸现，日本国民看待中国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在参拜问题一时得到解决之后，两国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些复杂而艰难的具体问题。

对于这次温总理来访，日方最为关心的似乎是东海油气田问题。中国在东海近海开发油气田本来并不成为问题，但日方坚持主张东海应该以中间线为界，并指中国在中间线附近中方一侧的开发活动吸走了日本一侧的油气。这一问题经日本对华强硬势力渲染之后日益敏感化和政治化，成为日本政治家会见中国领导人时每次必提的议题。中国在进行海洋划界时一向以大陆架划分法为准，断然难以接受日方的中间线划分法。此外，这一问题还涉及到钓鱼岛的主权归属，谈判起来自然非常困难。目前，中日之间虽然设有磋商东海油气田问题的司局长级会议，但磋商进程并不顺利。为此，日本内部正试图加紧制定一部《安全水域法》，为日方可能进行的试开采作法律上的准备。可见日方虽然同意通过协商解决问题，但也没有放弃通过强硬手段来取得突破的准备。

同样，对于中国的发展，日本也是一方面表示要建立战略互惠关系，但另一方面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笔者感觉到日本的对华政策明显存在着效仿美国对华政策的取向，那就是接触加遏制。在一次与日本外务省主管日中关系的官员座谈时，该官员几乎是言必称美国。中美之间的军事交流频繁而且深入，日中两国的军方也需要加强交流。中美之间设有经济战略对话的机制，中日也应尽快建立经济部长会议机制等等。在加强接触方面，中日之间的军事交流以及中日经济部长会议都将在今年全面启动，日本正在积极筹办盛大的“2007日中体育文化交流年”活动。在2006年，日本外务省启动了庞大的邀请中国高中生访日的计划，去年全年度被请来短期访日的中国高中生就达到了1100名。

不过，日本的一些举动也会让中国产生担心甚至直接感受到威胁。日本已经将防卫厅升级为防卫省，并试图修改宪法以及对行使集体自卫权进行解禁。安倍反复强调要加强日美同盟特别是两国在军事领域的合作，日本正积极加强与北约、澳大利亚等美国盟友的关系。日本政府还比以往更加注重所谓的价值观外交，计划拉上印度搞一个日美澳印四国战略对话。而日本外相麻生提出的新外交构想“自由与繁荣的弧”也正好将中国包围在弧内。

日本对中国的不信任主要在于军事方面，日本认为中国的军力发展过快而且缺乏透明度。日本不仅是中国的邻国，还与中国存在着领土争议，对于中国的军力增强自然感到不安。因此，日本对于中国军费增长尤为敏感，媒体上则会经常出现某技术可能被中国窃取而用于军事目的的报道。此外，日本还一贯反对欧盟解除对华军售禁令。

中国对日本的不信任则主要集中在台湾问题上。尽管日本没有美国那样的“与台湾关系法”，但日台之间一直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关系。日本的精英阶层至今仍然认为台湾对于日本的安全至关重要，通过台湾可以遏制中国的崛起。日本对于一旦台海发生争端是否会协同美国介入一直保持暧昧态度，但在2005年2月日美将台海安全列入了两国的共同战略目标。

正是因为日本对于中国的崛起感到不安，因此日本总是要对中国留着一手，包括在台湾问题上也要插上一脚。而对于这样的日本，中国也当然不能与之推心置腹，更不会放心让日本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日两国如果不打消双方心里的这种不信任感，就很难建立稳定的双边关系，更遑论什么战略互惠关系。

作为一次中日关系的“融冰之旅”，温总理此次访日也许不能在东海油气田、朝鲜绑架日本人质或日本入常等问题上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也许无法取得日本在历史问题和台湾问题上的进一步表态，但温总理此行可以让日本各界感受到中方希望发展中日关系的热情，也可以通过在日本国会的演讲表明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决心，在一定程度上打消日本政界对于中国崛起的戒心。更重要的是，温总理此行既促进了两国民间交流的扩大，也标志着两国首脑互访正式恢复。在访日期间，温总理将会就扩大人员往来、加强经贸合作等议题与日方达成一致，并邀请安倍首相年内再次访华。随着两国国民感情的逐渐升温，两国领导人的接触增多，中日才具备解决一系列难题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