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工作站”运作评析
2006-12-29全天赐
人大研究 2006年7期
深圳市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运作以来,为社区居民办了许多实事,在沟通居民、人大代表以及政府部门等方面起了一定的作用,取得了明显的成效,获得了社会各界的关注、肯定,被誉为人大制度创新的又一举措。
一、 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的基本情况
月亮湾片区地处深圳市南山区南山脚下,与深圳市重要集装箱码头妈湾码头接壤。片区内有12个住宅小区,5万多居民。由于历史原因,月亮湾片区存在大量污染工厂,同时由于其位于蛇口、赤湾、妈湾三大港口的疏港大道旁,随着近年来社会经济的日益发展,月亮湾片区成了一个集交通、污染、治安等多种难点问题于一身的问题社区。由于片区内居住环境的日益下降,片区居民不满情绪日益加深,多年来与周边工厂、企业纠纷不断。但是,由于地处偏僻,社区外来人口多,政府对群众的意见有时不能全面了解,解决矛盾不及时,导致部分居民出现比较激烈的集体行动,加剧了社区问题的复杂性。2002年5月,获悉原位于西丽的垃圾发电厂将搬迁到月亮湾附近,当地居民反应强烈,自发组织起来进行抵制,进行了上访、书面抗议、静坐示威等对抗行为。南山街道办事处发动当地的人大代表到社区居民当中了解情况,通过人大渠道向有关政府部门反映问题、加强政府部门与居民的沟通等措施,多方疏导,颇费周折才平息了事件。
2002年底,出于解决社区内各种公共问题的需要,借鉴当年5月份人大代表在参与解决片区问题、沟通居民与政府部门关系、反映片区问题的成功经验,在南山街道办事处的支持下,以敖某为首的5名热心人士当上了义务联络员,开始以“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的名义开展公益性活动。其主要功能是:加强社区居民、人大代表、政府部门等的沟通,将居民的意愿反映给人大代表、政府部门;借助本社区人大代表的作用,向有关政府部门开展工作,以使政府部门决策有利于社区居民;同时也向居民传达政府部门的信息,帮助政府部门做社区居民的工作。
自从以“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联络员的身份开展活动以来,以敖某为首的联络员就社区内普遍反映的公共问题,经常到社区、居委会、物业管理处约见、走访群众,认真听取群众的意见和建议,对群众所关心的热点、难点问题及时转交给人大代表或政府的相关部门;并邀请有关部门及人大代表多次视察现场,为人大代表知政、督政创建平台。在联络员的多方奔走下,“工作站”做了大量的工作,为居民解决了诸如道路交通、治安治理、环境保护、社区规划等大量问题,取得了明显的成效,得到了各方面的认可。2005年4月25日,南山街道办事处给“工作站”正式挂牌,作为街道办事处“人大代表工作室”在月亮湾片区的延伸,由敖某担任“工作站”的站长。南山街道办事处为“工作站”提供了办公场地、设施,联络员也增至13人[1]。与此同时,一套较为完善的“工作站”制度规范也逐步建立了起来。
“工作站”制度规定,“工作站”的工作范围有如下三个方面:(1)受人大代表委托了解民意,开展专题调研,为代表提出建议、意见或议案服务;(2)定期邀请人大代表与居民面对面交心座谈;(90Df6umV+mtZAZr6ONSh+Q==3)参与片区公共事务管理,协助街道和社区解决居民反映的热点难点问题。“工作站”的具体职责包括:(1)建立人大代表与片区居民便捷融洽的联系交流机制,使选民对所选代表的了解、支持和监督落到实处;(2)关注片区社情民生的热点、难点,为充分利用政府和民间的各种有利因素及有效资源解决问题而尽心尽力;(3)协调基层社会利益各方的相互平衡和相互礼让,促进片区在多方共赢基础上的和谐共处;(4)维护人大代表的权利和义务,维护片区居民的正当权益,通过不懈努力不断增强广大居民的家园意识、法律意识和公民意识。此外,为保证正常运作,“工作站”还建立了人大代表接访、处理来信来访、值班等多项工作制度,13名联络员每天轮流值班,接访群众,收集民意。
二、 “人大代表工作站”:一个成本节约载体
随着国家行政权力日益介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各种社会利益主体不可避免地与国家行政权力发生关系。在社会利益主体与行政权力发生关系的初始阶段,每个社会利益主体分别与行政权力之间构成了一对一的矛盾关系。这时,单个的社会利益主体往往处于弱势地位,是矛盾的弱势一方,其要表达乃至实现自身利益可谓困难重重。可以想像,在2002年5月,如果反对将原位于西丽的垃圾发电厂搬迁到月亮湾附近这个事件的是单个居民,而不是居民集体,政府部门的重视程度将是非常有限的,也不可能催生人大代表工作站。行政权力一旦侵害单个社会利益主体的权利,单个社会利益主体更是势单力薄,不足以对抗来自行政权力的强大压力。反过来,在社会存在大量单个社会利益主体与行政权力之间这种一对一的关系时,行政权力要有效地处理好这许许多多复杂的关系,也是不可能的。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行政权力机构会变得越来越臃肿,而办事效率则越来越低。由于激烈的竞争,单个社会利益主体为了实现自身的利益,往往会采取非理智的手段,于是拉关系、走后门、行贿、受贿等腐败现象随之出现,并逐步增多。当社会普遍形成这种风气时,单个社会利益主体必须付出更高的代价才能得到自身的利益,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同时行政人员也穷于应付繁重的公务。一句话,单个社会利益主体与行政权力发生关系时,其成本是很大的,往往难以承受,而且这导致了社会总体成本的提高。
市场经济会使人们自动寻找节约成本的方法。在社会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有着共同利益的单个社会利益主体可能结合起来,形成有特定利益的联合体。这种联合体有着更为强大的力量,在与行政权力发生关系时,其地位得到提升,是行政权力不可小觑的对象。这样的联合体在谋求自身利益时,也就更加容易获得成功。而且,单个社会利益主体在组成联合体时付出的成本比独自行动要小得多。同时,单个社会利益主体的这种联合,大大减少了其原来与行政权力之间一对一的矛盾关系的数量,行政权力应付起来就会省事的多,从而提高办事效率,进而带动整个社会成本的降低。
实质上,“人大代表工作站”是随着社会利益主体与行政权力之间的矛盾关系发展的深化而出现的,它是社会利益主体在与行政权力发生关系时,为进一步节约成本而出现的一个成本节约载体。
三、 “人大代表工作站”成功的根本原因:一种多赢模式
在“人大代表工作站”这个新生事物出现后,“社会利益主体→行政权力部门”这种直接的一对一的关系模式,就变成了“社会利益主体→工作站→人大代表→行政权力部门”这种新型的关系模式。在这种新型关系模式下,各社会利益主体需要向行政权力提出利益诉求时,它们可以各自向“工作站”反映自己的愿望,而不用顾及具有同等需要的其他利益主体。“工作站”再把相同利益诉求集合起来,形成民意,并负责反映给人大代表或者直接与相关行政部门交涉。在理想的状态下,在这个过程中,各社会利益主体不用再亲自面对行政权力,也不用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去寻求联合,甚至不用担心别的利益主体搭便车,他们需要做的仅仅是把一纸愿望反映给“工作站”,这基本上不用什么成本,也没有什么风险。这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各个社会利益主体,使得越来越多的潜在的社会利益主体可以成为显性的合理的行动主体。
从行政权力的角度来说,这种“工作站”模式更是大大减少了矛盾关系的直接具体对象,为行政权力省去了许多麻烦。行政权力机构不必再增派大量的人手来接待各方面的社会利益主体,在理想的状态下,只需要接待有限的几个人大代表,倾听他们的意见,并参考他们解决问题的建议,几乎就可以作出决策了。而且,对于行政权力来说,每次都面对熟悉的面孔比每次都逢到新的面孔要放心得多。这无疑有利于提高行政效率。从这个角度来说,“人大代表工作站”模式无形中承担了不少原来由行政权力部门做的工作,有利于行政权力部门减轻负担。
从人大代表的角度来看,与以往那种没有固定工作场所、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开展调研工作、因而不能有效地发挥代表作用的情况不同,人大代表现在有了密切与群众联系的渠道,有人帮助他们了解情况,为社区居民办事,有利于更好地发挥代表作用。“人大代表工作站”模式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现行人大代表制度的不足。
从“工作站”工作人员的角度来看,他们虽然是义务服务,不拿任何报酬,但是从这个工作中实现了自己参与公共事务的理想,并且通过自己的热心付出赢得了社区居民的尊重,体现了人生价值。这真可谓一举多得。
总体来说,“人大代表工作站”的出现,给旧的社会利益主体与行政权力之间的关系注入了新的因素,起着缓冲矛盾关系双方直接摩擦的作用,它有利于社会总体成本的大幅降低,是一种新型的多赢模式。这是它取得成功的根本原因。
四、 “人大代表工作站”的未来:能否作为一种普遍仿效的模式?
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之所以能取得成功,还在于它具备以下两项特殊条件:
(一) 具备一种开明的政治治理氛围。从“工作站”的发展历程来看,它最初是由当地街道办事处的开明领导来推动的。如前已述,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是在解决2002年5月月亮湾片区居民集体反对将原位于西丽的垃圾发电厂搬迁到月亮湾附近这个事件过程中催生的。就是在这个事件的处理过程中,南山街道党工委书记萌发了招募热心人士担任人大代表联络员的想法,2002年底“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开始运作。 “人大代表工作站”的出现,是事关我国人大代表制度这一根本政治制度的事情,又关系着具体社区居民的具体利益,在这之前没有先例,如果得不到国家权力部门、行政权力部门的同意,得不到一种合法性的认同,那是根本就建立不起来的,就算成立起来了,如果没有开明领导的支持,也决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
社会运动是“群众在与社会精英、对立者和当局的不断相互作用中,以共同目标和社会团结为基础发动的集体挑战。”“运动一般通过直接破坏活动,对抗社会精英、当局和其他集团或文化规范,有代表性地发起斗争挑战。”[2] 也就是说,社会运动意味着社会不稳定。值得指出的是,“人大代表工作站”的出现,是“在一定意义上,南山街道办和南山区人大实际上采取了‘组织(机构)吸纳’的方式,有效地将民间自发的组织机构纳入现行体制。此种机制的主要特点是人大和政府通过一定的授权、并给予其一定的条件支持,将正处在组织化过程中,而又没有正式编制和明确法律地位的群众性组织纳入到现行政治体制框架内来进行管理。”[3] 这样一种“组织(机构)吸纳”的方法,是行政权力机构对于正在形成的一场社会运动的主动应对,这种吸纳而不是打压的方式,有效地避免了更大社会群体运动的出现,有利于社会的稳定,这反映了领导者的智慧。
(二) 具有一批勇于奉献的社区精英。“人大代表工作站”所承担的工作,往往是社会利益主体利益的交织点,是最容易发生激烈碰撞的地方,又与行政权力部门直接打交道,往往出力不讨好。同时,担任“工作站”的工作是义务的,没有任何报酬,一般人往往对此不屑一顾,这就要求其工作人员具有自我奉献的精神,热心公益,同时具备灵活变通、善于交际、掌握与行政权力部门打交道的技巧。这些精英般的品质,恰好在敖某等人身上表现了出来。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一些志愿者担任联络员,“人大代表工作站”是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的。
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的成功,是由多种条件决定的,其中有热心公益的社区精英是较为特殊的条件。由于社会上依然保留了那种畏首畏尾的传统,社会利益主体的权利即使被行政权力侵害,也往往忍气吞声或采取非理智的行为。这是传统行政弊病得以顽固盘踞的原因所在。这种传统行政弊病是阻碍民主政治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与目前党中央发展基层民主、建设和谐社会的精神不相符合的。在目前社会要求发展基层民主的情况下,需要有一些敢于打破传统束缚的精英人物,以他们的亲身实践教育广大人民群众,才能逐步迎来整个社会民主的进步。
注释:
[1] 邹树彬:《和谐社区建设的民间动力与运作策略——以深圳市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实践为例》,“构建和谐社会与城市基层民主建设”学术研讨会会议材料,2006年3月,深圳青青世界。
[2] 【美】西德尼·塔罗:《运动中的力量——社会运动与斗争政治》,吴庆宏译,译林出版社2005年12月版,第6页。
[3]黄卫平、陈文:《民间政治参与和体制吸纳的互动——对深圳市公民自发政治参与三个案例的解读》,“构建和谐社会与城市基层民主建设”学术研讨会会议材料,2006年3月,深圳青青世界。
(作者单位: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