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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星陨落

2006-12-29常法秀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06年7期

  常遇春,安徽怀远人。英勇善战,足智多谋。追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被士兵称为“常胜将军”。为纪念英年早逝的常遇春,朱元璋给了他最高荣誉,追封常遇春为开平王。
  
  匪穴遇知单
  
  就在中华大地农民起义的烽烟四起时,窝憋在明落山刘聚处的常遇春苦闷极了。因为,年已二十多岁的他,实在看不惯刘聚。他想回家,又怕乡官里正查出他打死小鞑子的事;他想离开刘聚,但没有投奔的目标,不敢轻易下山。
  同屋的小青年蓝玉很看中他的人品。蓝玉,定远人,比遇春小两三岁,也是因为在家受不了鞑子和地主的气,才来投奔刘聚的。一天晚饭后,他们一路下山在山洞里洗澡。蓝玉问遇春:
  “常哥,你上山近一年了,怎么没见嫂子来过?”
  “我还不知道你嫂子姓啥名谁,家住哪里哩!”遇春幽默地答道。
  蓝玉“噢”了一声,便不再往下问。
  常遇春家实在太穷,弟兄两个,父母加上舅舅五口人只有一间茅屋,这样人家,儿子再好,媒婆也不上门。
  蓝玉的家中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姐姐叫蓝云,尚未说婆家。他动起脑筋。秋凉父亲给他送棉衣时,他嚷嚷着说没鞋了,让姐姐给他做两双鞋送来。父亲回家一说,蓝云姑娘巴不得去开开眼界,看看弟弟。她挎上二十几个鸡蛋到集上卖了换了二尺布,飞针走线不分白天黑夜做好了两双鞋。蓝家父母都很善良忠厚,蓝母思念儿子,对女儿独自外出不放心。蓝父索性说:
  “最好你们娘俩同去!”娘俩都很高兴。蓝父详细描述了要走的路线,娘俩便上路了。
  刘聚一伙人因常下山抢劫,物资还不匮乏,一般家中来了人,还可在山上吃住几天,大些的头头们还带着妻子。
  身为什夫长的遇春,亲自从伙房端来饭菜招待蓝家母女。遇春年轻英俊又谦恭有礼,给蓝母留下极好的印象。蓝母笑着对遇春说:
  “遇春呀,玉儿跟你在一块我放心了,你千万对他多管教,他不懂事。”
  “婶子放心,蓝玉就是我兄弟,我常遇春走到哪也要把他带到哪。”遇春笑着答。
  蓝玉送母亲和姐姐下山的路上,他让姐姐前边走,和母亲讲了自己的意思。
  “娘!你看常哥这人咋样?我想把姐姐说给他。”
  “他家里还没娶媳妇?”
  “没有,家里太穷。”
  “唉呀!你姐也该说婆家了,算她有命,你常哥这人一看就是好人,只要人好,就可跟他成亲。我回家跟你爹说说,这亲事就算成了。就不知你常哥咋想,你姐长得也配上他了。”
  “没得到爹的允许,我没敢跟常哥说。”蓝玉说。
  “你可以跟他说,俺这头愿意,穷人丫头嫁穷人,凭两只手吃饭。”蓝母说罢与蓝云走了。
  常遇春见了蓝云,心中起了涟漪。毕竟到了应结婚的年龄。十八九岁的蓝云,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双眼皮,五官秀美,一身印花粗布褂裤里,裹着匀称结实的身体,常遇春一见就很喜欢。但他又不敢有非分之想,估计蓝云已经有了婆家。令常遇春没想到的是,蓝玉这天晚上竟主动向他提出此事,并说是他爹娘同意的。那常遇春听后,兴奋得一夜未眠。以后两人商量了蓝云过门的婚期。遇春让弟弟遇贤回家请父亲上山商量此事 ,让家中想办法给蓝云扯两件布料作为聘礼。他准备在腊月二十六日回家迎娶蓝云。
  公元1353年腊月二十三日,蓝玉将姐姐蓝云送到怀远县贾村常遇春家。因怕乡官找麻烦,腊月二十六日傍晚,常遇春方从明落山回到家中。
  当晚,只放了一小挂鞭炮,婚礼就算完成。晚上,常遇春对蓝云说:
  “你跟了我要两不怕:一不怕守活寡,我要找红巾军打鞑子,暂不能带家小,拖军队后腿;二不怕当寡妇,打仗时弓箭火炮没有眼,不知啥时阵亡……”
  一席话,把蓝云吓得哭了起来。想这大喜日子里,讲出这样不吉利的话。
  常遇春忙又说:
  “这是往最坏处讲,若是打仗立了战功,也说不定能当上个大将军,那时你岂不是享荣华富贵了么!”
  常遇春这样一说,蓝云方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反正你活着死了俺都是你的人!”
  常遇春问道:
  “你不嫌我家里穷?”
  “要饭我都跟着你。”
  “好,你有这份心对我,今后万一混好了当上个将军,也决不会对你有二心!”
  常遇春以后也真做到了。
  常遇春在刘聚处的威信和地位日渐提高。他不仅负责后勤而且又协助刘聚练兵,所以刘聚及大小头目都对他的正直干练刮目相看。然而,离开刘聚的思想却是与日俱增。他派亲信下山赶集,借买油盐之机,打听红巾军的情况。一天,蓝玉上集买菜回来告诉他:濠州人朱元璋的义军(红巾军又称红义军)军纪严明,与元鞑子作战勇敢,现在已占领滁州、和州。
  常遇春听了,认为可以去投奔这样的军队。他和本村同去的弟兄们悄悄商量,决心离开强盗刘聚,去和州投奔朱元璋。此时的常遇春已有了足够的自信和勇气,他浑身焕发出青春的欢乐,满怀着对未来朦胧的憧憬。
  
  路遇朱元璋
  
  这夜没月光。夜色朦胧中,常遇春从地铺上爬起,大模大样走出宿洞。他不怕遇到刘聚的人,因作为练总,他有夜间查岗哨的责任。按白天的约定,他们的人这夜都不能睡着,一个个装着上厕所,然后从厕所旁曲里拐弯的羊肠小道走下山去,到三里外碑坊前麦地集合。按规定,常遇春最晚一个下山。
  这批人中除蓝玉外,大部分都姓常,都跟常遇春一个村。一切都很顺利。迎着春夜的冷风,顶着露水,披着星星,加快脚步往和州(今安徽和县)方向赶。怕刘聚派人来追,临走时,常遇春向大家作了安排:
  “万一刘聚派人来追,他们必是带着武器,我们不要硬拼,立即分散逃跑,千万记住方向别弄错了,大家到和州城的南门外集合。”
  常遇春已显示出他的指挥天才。为了怕有人落单以后没有吃的,他还检查了每个人身上带的干粮和银钱。
  他们起早搭黑地赶路,夜露宿桥下、路边。过了滁州、全椒时,他们已走了四天,第五天的下午,快到和州了,大家筋疲力竭要求好好坐下歇歇。
  他们就在离和州不远的路旁稻田埂上坐下。大家掏出干粮说着吃着,不一会,一个个竟倒下打起了呼噜。
  常遇春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哒!哒……”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机灵的常遇春一骨碌爬起来,只见正前方有一支汉人的马队。马队越走越近,那骑着白马跑在最前边的汉人,约有二十五六岁光景。
  马队来到他跟前了。骑白马的人像个头儿,身材很高,一双长腿搭拉在马肚底下,此人脸色很黑,皮肤相当粗糙。颧骨很高,大鼻子、大耳朵、粗眉毛、大眼睛,眼球突出,目光闪闪发亮,下巴比上颚要长,脸型方不方圆不圆,脑门盖上有一块突出的骨头,这个人样子不好看,但很大方,显得沉着干练。
  骑马人走近常遇春等,对他们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就要走过去。因见他们头上都系了红巾,头脑机敏的常遇春判断这批人很有可能就是朱元璋的队伍。因急于投奔朱元璋,常遇春宁肯认错人也不愿放过机会。他一个箭步跨到路中央,拦住马躬身问道:
  “请问你们可是朱元璋的队伍?”
  样子不好看的骑马人一听,勒住马缰,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就是朱元璋,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投奔你!”常遇春赶紧回答。
  朱元璋没马上答话。当时和州城池小但驻军多,正闹粮荒。他用目光又一次巡视了他们一遍,然后轻蔑地说:
  “我们是打仗的,无粮救济灾民。我们的粮食军队还不够吃,你们没饭吃,另想办法吧!”说罢打马欲行,随从们互相交换着傲慢的目光,嘻嘻地笑着。
  “不!”常遇春上前一步拦住朱元璋的马头道:
  “我们不是没饭吃的灾民,我们是从明落山刘聚那儿来的。原以为刘聚是打鞑子的,谁知他们只知打家劫舍,没有出息,所以我们逃了出来,是真心来投靠你的。”
  朱元璋听罢,似信非信,皱皱眉头,仍应付道:
  
  “这样吧!我们马上要过长江,你们等我过江后再来不迟!”说罢仍欲走。
  常遇春索性抓住他的马缰绳,目中饱含了泪水,动情地低声说:
  “慢!你们过长江,是要成大事,成大事哪有不扩大队伍的?我们既诚心来投靠,绝对不会再回去,愿与你们同甘共苦。你不是马上要过长江吗?我愿做你们过江的前锋,你看咋样?”
  朱元璋有些动心,又自上而下认真观察起常遇春来:见他身材颀长,面色黑里透红,浓粗的剑眉下,眸子射出逼人的光芒……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朝气与活力。朱元璋不觉心中一动,心想此人相貌不凡,日后或许有大用,便下马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我若收了你们,今后你们会不会又像离开刘聚那样离开我跑回家去?”
  “我们都是怀远人,我们不会再回家!”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家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的,鞑子正找我们哩!我们要跟你打鞑子。”
  朱元璋被他们的坚决所感动,便说:
  “好吧!既然你们决心跟我,我就收下你们。”说罢叫过两个随从,安排他俩带常遇春等到和州找队伍,他带着另外几个骑兵打马先行。自此,常遇春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升大元帅
  
  常州攻下后,朱元璋提升常遇春为中翼大元帅。参军不到两年,他由一个普通士卒走向高级将领的岗位,提升之快,是古今军事史上少见的。虽然是时势造英雄,但与常遇春所表现出的军事天才也是分不开的。
  朱元璋渡江后不久,大部队又遇到粮食不足的困难。一来是因为军队人数扩大,吃粮的多了;二来是连年战乱,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都从军了,土地没有劳力耕种,粮食减产。再加上天灾。
  此时,作为中翼大元帅的常遇春,他对朱元璋的一些做法,常爱提出自己的见解。
  在部队需要粮食,又不能实行“寨粮”的情况下,朱元璋终于同谋士们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任命康茂才元帅为都水营田使,在他们政权较巩固的地区一方面大力兴修水利,恢复农业生产;一方面部队自己动手发展生产,做到且耕且战,自食有余,来减轻农民的负担。
  实行这个办法几年之后,果然见了成效,粮食增收了,农村有了生机,农民负担减轻,生活得到了改善,军队不愁粮食。另一方面,地方武装力量与正规军分开。地方武装亦耕亦武,正规军则专门打大仗硬仗,加强了战斗力。
  元至正十七年四月,朱元璋把进攻的矛头指向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和丝绸的浙东、西谷仓。常遇春奉命与徐达一起带兵前往皖南攻取宁国(今属安徽宣城)。出征前,徐达想起常遇春如今已是中翼大元帅,而家属蓝氏及父母子女均还在怀远老家,只是每年由蓝夫人带着子女来应天团聚一段时间,而后又回去照顾年迈的公婆。常遇春本人仍保持普通士卒本色,一心一意带兵打仗,不考虑私事。而朱元璋军中其他将领家眷早在攻取应天后都纷纷迁来了。
  徐达为此事向朱元璋请求,说他拟派蓝玉回怀远接常遇春夫人及子女来应天随军。朱元璋一听笑了。原来这次从晋升常遇春为中翼大元帅起,他就叫内务府给常遇春找好了房子,一切都准备好了。此刻,他派去接蓝夫人的人已离开应天几日了,想给打完仗回来的常遇春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声张。
  常遇春随徐达出征宁国。这是一场艰苦之战。驻守宁国的地主武装头目谢国玺,早就听说徐达、常遇春是英勇善战之将,吓得慌忙弃城出逃。但元将别不花、杨仲英、朱亮祖等,凭借坚固的城防工事,据城顽抗。城小而坚,久攻不下。其中守将朱亮祖悍勇善战,手执一柄长枪,多次出城搏战,诸将对他都有畏惧之心。唯有常遇春拍马而出,在阵前与朱亮祖交手,大战数百回合,难分高下,常遇春身上多处受伤,仍酣战不已。徐达派人到应天报了常遇春受伤的情况,朱元璋很受感动,也非常关心。他既要夺取宁国,又怕失去良将。为此,他飞快赶到宁国督战,下令赶制攻城器械。常遇春包扎好伤口,带伤攻城,众将士很受鼓舞,士气大振,奋勇登城。
  宁国城小,被围时间长了,城内元兵断了粮食,无法再抗拒朱元璋的队伍。五月十二日,宁国城破,朱亮祖被常遇春活擒。朱元璋喜其骁勇,收作部将。这一仗俘虏元兵十余万,缴获战马两千匹。
  宁国之战中,常遇春身先士卒,奋勇搏战,斗悍将,摧敌锋,身上多次负伤不下火线,他表现出的非凡的勇敢和坚强的毅力,使朱元璋再次看到他的赤胆忠心。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立即派人将常遇春送回应天养伤。
  几天之后,朱元璋也回到应天,当晚就去看望常遇春。
  当时的应天,正值五月花季。朱元璋带着四个亲兵来到离他帅府不远的常遇春家。
  常遇春家因妻子儿女刚从乡下迁来,家中陈设还很乱。常遇春正卧床上。听说朱元璋到来,他忙从床上下来,挣扎着拄着拐棍从内屋出来。此时朱元璋已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四个跟随的亲兵拎着礼物。
  “怎么样?常将军!”朱元璋进门就问。
  常遇春一见他送这么多东西,就答非所问道:
  “唉呀!你来就是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啥!”
  “给你补补身子。你的伤口咋样?腿还肿着呢!”朱元璋一眼就看到他那只肿得很粗的腿。接着又问:
  “军医是不是每天都来换药?缺啥药就叫他买。”
  “每天来,现在已不那么疼了!”
  正说话间,蓝夫人从厨房牵着女儿美荣进来。蓝夫人一见朱元璋亲自来看望,自然感到很欣慰。朱元璋问:
  “家刚安好,还缺什么只管讲。我今儿给你带来两卷布料,你们大人小孩添点衣服。”
  蓝夫人一见朱元璋带了那么多礼品,心中暗暗佩服他是一个心细又能体贴下属的人。她是刚从乡下来的农村妇女,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表达对朱元璋的感谢,只是微笑着说:
  “唉呀!这里跟乡下比是天堂了!”
  朱元璋马上说:
  “我们打元朝,拼命流血,就是为享荣华富贵!”
  这时,常遇春的女儿蹦着跳着过来了,朱元璋连忙扯过来问:
  “你叫什么名字?你喊我什么?”
  小美荣温柔美丽如其母,透出的灵气如其父,她转着骨碌碌的一对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然后甜甜地叫了一声“伯伯”。
  “哎!”朱元璋高兴得拉长了腔应着。
  “这女孩长得真好看,一脸富贵相。”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带链子的金锁,戴在美荣的脖子上。
  蓝夫人连忙摁女儿跪下,并说:
  “还不快谢伯伯!”
  朱元璋拉起美荣道:
  “不用谢!我送给俺闺女一把锁,锁金锁银锁富贵,对吧,美荣!”说罢,他走出客厅。这是一处带厢房的院子,后堂是明三暗五的堂屋加客厅,东厢房做厨房,西厢房住的是常遇春的亲兵和一间拴马厩。他到院里各处巡视了一遍,然后问蓝夫人:
  “怎么样?住这里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我说过了,比起俺农村的家,是天堂。俺进他家门时,老少三代只一间房子……”
  朱元璋说:
  “等全国统一了,元朝灭亡了,我再给你们盖宫殿一般的房子。现在先住在这里,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说,我派人给你送来。”
  过惯了穷日子的蓝氏,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满意。
  朱元璋又回到客厅对常遇春说:
  “你在家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研究开辟西部战场的事。”
  常遇春点点头说:
  “这几天我正想这件事。”
  “我回头派人给你送张西部地图来,你先在家看看,想想点子。”说罢,他站起身,没等常遇春站起来,便一阵风似地走了。
  
  一条红线
  
  邵荣和赵继祖事件发生之后,导致了朱元璋集团内部权力结构的变化,常遇春因表现出对这两人的切齿痛恨而成为最受朱元璋宠爱和信任的将领之一。但这件事给朱元璋的刺激非常大,总使他对高级将领不能完全放心。为此,动了不少脑筋。
  尽管常遇春和徐达都对他表现出耿耿忠心,但朱元璋对他们还是心存疑虑。一天,常遇春到朱元璋的帅府请示问题,朱元璋命马夫人备菜留餐。席间,两人喝了几盅酒,朱元璋在夸赞常遇春战功的同时,忽然话头一转,笑着说:
  
  “遇春,我们已共事多年,你、我、徐达可称患难之交。我们比三国刘备、张飞、关公那样的桃园结拜还要亲,我们是情同骨肉的。今日,我要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未等他的话说完,常遇春停下正朝口中递的酒杯问:
  “什么事?”
  朱元璋说:
  “你先喝下这杯酒。”
  常遇春一饮而尽。朱元璋给他又添满一杯说:
  “我的长子朱标,四子朱棣快长大成人了,他们都为正室马夫人所生,这你是知道的。我看朱标和你的长女儿,朱棣和徐达的长女,均是年貌相当。我已和马夫人商定,和你、徐达两家结为儿女亲家,你看咋样?”
  因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常遇春感到吃惊。他迟疑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他想起朱元璋那次到他家看他伤情时,对他女儿美荣特别疼爱的情景。常遇春虽不敢推辞,但也未表现出太多的热情,淡淡地说:
  “现在天下未定,战事繁忙,况且,孩子们年龄尚小……”
  “哎呀!仗要打,亲也要结,那就先订下这门亲事,来!我们碰杯!”
  朱元璋说着举起酒杯往常遇春杯上一碰,待两人都一饮而尽后朱元璋又说:
  “我们是亲家加兄弟,亲上加亲。徐达元帅已同意,等孩子们长大后再迎娶。”
  “好!好!”常遇春只能这样答应着。他哪里知道,自从出了邵荣事件之后,朱元璋多少夜晚睡不好觉。最终想出用一根红绒线牢牢地拴住徐达、常遇春这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不过,以后的事实证明,朱元璋对这桩儿女婚事还是负责的。常遇春于公元1369年病逝后,太子朱标娶了常遇春长女美荣为妻,并被封为皇太子妃。朱元璋在公元1398年逝世后,皇太孙朱允炆继皇帝位后,封朱标为孝康皇帝,太子妃为孝康皇后。
  尽管如此,足智多谋的朱元璋,在未登上皇帝宝座之前,对将官们是恩威兼施的。在他占领应天之后,疆土日益扩大,他当皇帝的欲望也一天天增强。他非常喜欢应天这个城市,他常计划着完成统一大业后,就在这里建都。一天,他与大将军常遇春化装成平民,一方面暗中检查城里防卫工事,一方面也观察一下应天的地理气势。
  他们平时无暇上街,这次微服出来,免不了想多看几眼市容市貌。两人来到鼓楼,忽见前面街旁围着一簇人,并听到连连叫好声,十分热闹。两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相面的老者正给一个壮年男子相面。边相边讲,讲得那位男子连连点头夸赞他:
  “真灵,真灵,你看得真灵!”
  说罢,那壮年男子掏了钱给老者高兴而去。
  相面老者收下钱,往钱褡里一丢,喝了口清茶,又向四周大喊:
  “看相啰!看相啰!能知吉凶,善断未来!”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朱元璋、常遇春两人脸上,他忽然惊讶地说:
  “呀!你好大的神气!有贵人之貌,如不嫌在下狂妄,请坐下谈谈。”
  朱元璋一向有几分迷信,今日得消闲,就拉了常遇春上前坐下。那老者面对朱元璋的怪模样,捋捋胡须,一个劲地赞道:
  “我看你相貌不凡,将来必有大福大贵!”
  一席话把朱元璋说得乐滋滋的。他把常遇春推向前说:
  “再给我这位兄弟看看。”
  那老者观察了常遇春的面貌,也是连声夸他长得不凡,说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眼透出一副英雄侠气,必有大福大贵……最后他看到常遇春的两耳,突然神色变化,非常惋惜地“唉”了一声。
  常遇春见状气得扭头就走。那相面老者在朱元璋耳边小声说:
  “只可惜他耳朵垂子太短。耳垂短,主命短……”
  朱元璋听罢也不以为然,生怕老者的话被常遇春听见,忙掏了几个铜子给他,大步赶上常遇春道:“你别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说罢两人又朝太平门走去,一路上,朱元璋为消除常遇春顾虑,不停地规劝道:
  “江湖骗子都是信口雌黄,为了使人信他,总是先说好听的,再指出一两件美中不足来,以此证明他看得灵,他咋能测出未来吉凶祸福?”
  常遇春道:“我们当武将的,长年在疆场拼杀,当了将军就是福,中了毒箭就是祸,生死难测!”
  两人说着说着不觉过了太平门。一会儿,他们又来到乌龙潭前,向西,折而北,有条巷子叫龙蟠里,地处钵山石城之间。钟山龙蟠,石城虎踞。朱元璋停下脚步向常遇春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常遇春驻足四看,看到了“龙蟠里”的牌子,也讲出了“虎踞龙蟠”四个字。
  他又说:“我还在清凉山北看到了虎踞关呢!”
  朱元璋开始贩卖他从大学士宋濂、刘基那儿刚听来的典故。他问:
  “你知道应天这个城市最早叫啥吗?”
  常遇春摇摇头。
  朱元璋说:
  “最古的名字叫金陵,春秋战国时就有了。楚国占领了吴越以后,由于这里的山脉与华阳金坛的山脉相接,所以取名‘金陵’。可这个名字后来又被秦始皇废了。秦始皇三十六年东巡,自江乘渡,望气者云: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后下令开挖秦淮河,断其王气,改金陵邑为秣陵县。”
  朱元璋又讲到三国时的诸葛亮。
  公元208年曹操率大军南征时,江东的孙权十分不安。在湖北夏口(今武昌)的刘备派诸葛亮去游说孙权,联合抗曹。诸葛亮也顺便来到当时的秣陵县(即应天,今南京),停下马来,看到了这里的山阜地貌,不禁发出“钟山龙蟠,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的由衷感叹。正是诸葛亮的这一句话,引起了孙权的注意,以后他就将吴国的国都建在这里,将秣陵改称建业。
  常遇春听着很感兴趣,虽然知道这个历史知识是刘基向他讲的,可他还是佩服朱元璋的脑子,记性真好。他不由得也接了句:
  “这里是千里佳丽地,一代帝王乡呀!”
  朱元璋忙接上说:
  “怎么只是一代帝王乡,在这里建都的不仅有东吴,以后还有东晋及南朝的宋、齐、梁、陈等朝,还有南唐。”
  常遇春又说:
  “在这建是可以,就是偏了点。”
  两人来到钟山脚下,先后健步登上顶峰。此时红霞披天,白云环绕,时断时续。两人都不由大大地喘了口气,举目环顾四方,一派大好山河尽收眼底。再看当时的应天城,确实恢宏磅礴,气势雄伟,王气仿佛浮现眼帘,果然是虎踞龙蟠的帝王之都,又有长江天堑。此时的朱元璋心旷神怡,想想他不久就可以当上皇帝,更是心花怒放。他接着他们在山下的话茬说:
  “等南北统一了,就在这里建京城,偏是偏了些,可大都(元朝首都,今北京)又离蒙古太近……”
  常遇春说:
  “离蒙古近又有啥要紧,将来全国都是汉家天下,还得把鞑子打得乖乖地归附我们。”
  朱元璋说:
  “嘿!等全国都是我们的天下了再说吧!长安、洛阳、汴梁……都可以建都。”他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和信心。
  当两人回到家里已是暮色苍茫时刻。
  晚上,朱元璋想到那看相人的话,虽然常遇春并不知道,但凭那老者当时的表情,常遇春会猜到几分。其实,他不知道常遇春根本不相信这些,他根本没把那看相老者的表情放在心上。他已身经多少场战争,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倒是朱元璋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他怕常遇春心中介意,就将老者的话和马夫人讲了。他带着伤感的语气说:
  “常遇春是一位智勇过人难得的将才,打天下,定江山,指望他为我卖命,可惜那相面老者说他相貌虽好,耳垂短,无长寿……”
  马夫人听后,心中也很难过,她想了一会,忽然说:
  “我有办法了,耳垂短,主寿短,若是耳垂长,不就可以长寿了吗?明日我请人打一副金耳环给常将军戴上,渐渐把耳垂坠长,不就可以化凶为吉了吗?”
  朱元璋听后大喜,忙说:
  “好主意!”
  耳环打好后,马夫人便告诉蓝夫人,给常遇春扎个耳垂眼。几天后,马夫人来到常遇春家,亲手把耳环给常遇春戴上。并说:
  “你这回耳垂子比谁的都长,你定会长命百岁!”
  常遇春此时方恍然大悟,然后大笑起来说:
  “原来你们都信那看相的胡言乱语!好啊,戴上耳环,能拴住我的命,在战场上毒箭不入,刀枪无痕,光打胜仗了!哈……”
  
  看着常遇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家也都轻松了。
  元朝当时的青壮年军官,都有戴耳环的习惯,马夫人要常遇春戴耳环,常遇春当然很容易接受。
  
  扭转战局
  
  七月二十三日晚,朱元璋的水师移至离陈友谅军五里多远的古蠡(今江西都昌西北)后,多次派人挑战,陈友谅军拒不应战,移师泊子矶(今江西星子南)。一直打到最后几天,朱元璋的水师将领们都感到将士实在太疲劳了,天气又燥热,将领俞通海建议退兵,让士卒休整一下。
  朱元璋迫于将士的压力,同意休整几日。但此时陈友谅的军队里已开始闹粮荒,因他从武昌出来已三个多月,船上装的面粉、大米连吃带烧毁,所剩不多,天气燥热多霉变,士卒面临断粮的危险,拉开了想逃的架势。
  朱元璋趁休整召开将领会议,讨论下一步作战对策。
  以俞通海为首的一批将领认为,陈友谅军虽伤亡重大,但他兵多,尚有对抗的实力;同时,自己的部卒损失也相当惨重。会上,朱元璋让各兵种报一下损失人数,一算,相当惊人。仅七月二十一日激战中,朱元璋的部队就损失了七千余人,其中将领三十六人。有的在会上还介绍了将领牺牲时的壮烈场面,令人深深感动。将领丁普郎,立在船头指挥,身中几十箭,头被砍掉,死后依然执刀昂首挺立若战斗状,被敌军惊为神人。一些将领建议道:
  “天气炎热,湖中臭气熏天,士卒疲惫已极,一些士卒患了疟疾,军医官害怕瘟疫流行,因此不宜恋战,干脆把陈友谅放走算了。”
  此时朱元璋心中也很矛盾。他想打下去,又迫于诸将厌战的压力,犹豫难决。沉默了一会,他用目光巡视一下会场,很多人低头不语,情绪低落。当他把目光对准常遇春时,发现常遇春两腮涨红,气呼呼一言不发,不料,常遇春环视一下众人之后,忽地站起,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放走陈友谅!”
  他语惊四座,力排众议,不单打破了会场上的沉寂,也使犹豫难决的朱元璋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他巴不得此时有人支持他打下去,尽快消灭陈友谅。忙说:
  “常将军讲。”
  “大军千里迢迢来洪都,是为消灭陈友谅而来,如果放他逃走,放弃了这个有利的战机不打,我们大军岂不是白来一趟?成千上万的死亡将士也白白阵亡。自古道:一日放敌,十世之殃。放虎归山,让陈友谅重回汉江,恢复元气,必将后患无穷。为此,我主张乘机追击猛打,马上移师湖口,我愿带兵溯江而上,切断陈友谅逃跑的后路,并建议在长江南北两岸设置木栅,严密控制湖口。”
  在这关键时刻,常遇春的发言完全扭转了会场上的悲观厌战情绪,使朱元璋眉头舒展,双目闪闪有光。于是他立即表示支持常遇春的主张,宣布坚决把陈友谅困在湖内消灭,下令当夜移师湖口,并派兵取湖北蕲州、兴国,控制长江上游。当晚移师时,因正值水路狭窄,每只船尾上都挂起一只灯笼,成单行纵队开向鄱阳湖口,泊于左蠡。点灯笼主要是让陈友谅军看见。陈军在天亮以后果然跟踪移其舟泊师潴矶。但由于早先他未能守住湖口,现在落入了陷阱。相持三天后,朱元璋军得以休整,陈友谅的将领们却为打下去还是逃走争吵不休。他的右金吾将军主张烧掉船,官兵上岸,步行回湖南,整顿后再来作战;而左金吾将军则主张继续打下去。陈友谅同意弃船从陆路走回去的主张。左金吾将军因陈友谅性情残暴,怕吃了败仗又主张打下去,最终被陈处分,便领军投降。右金吾将军看出陈友谅军无士气,没有出路,也来投降朱元璋。而朱元璋又差人送一封侮辱人的信来刺激性情暴烈的陈友谅出战。
  那陈友谅一见朱元璋如此侮辱他,便一气之下将来使及俘虏全部杀了。
  熬到八月下旬,陈友谅粮尽援绝,军力不振,进退两难,无处容身,决定冒死突围,奔还武昌。不料刚出湖口,想沿江上驶,朱元璋的白船却迎面驶来,并且还准备了火攻船。这些火攻船咬住陈友谅的舰船,单等它们漂到泾江口,埋伏在这里的朱元璋军突然投入战斗,陈友谅的舰船两面受敌,双方展开了激战。
  陈友谅跳到一只小船上,穿梭于大船当中,以求跑得快些。逃跑中,他探出头来想看看湖中情况时,被一只飞箭射中眼睛和头颅而死。他的死讯很快传遍战斗中的各船只,朱元璋军士气大振,欢呼雀跃,而陈友谅军一听说“圣上”驾崩,很快土崩瓦解,四处逃窜。
  入夜,陈友谅的兵马大元帅张定,率领一只小舰队,装着陈友谅的尸体,带着陈友谅的儿子陈理连夜逃回武昌。次日清晨,陈友谅余下鄱阳湖中的一大批文臣武将带着楼船军马共五万余人全部投降朱元璋。
  三十余天的鄱阳湖大战,以朱元璋大获全胜而告终。鄱阳湖之战,成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大决战之一。
  史学家认为:“鄱阳湖大战,它本身是导致明王朝建立的一系列发展中的关键性事件,奠定了朱元璋翦灭群雄的基础。”朱元璋在战后向部下说:
  “此贼不亡,天下不足定矣!”
  朱元璋、常遇春等率着大军,唱着凯歌,快快活活回应天。
  在船上,朱元璋拍着常遇春肩膀道:
  “将军这次又立了大功,你的大恩我永远不会忘记!”
  
  攻克开平
  
  时间已到洪武二年的春天,眼看就要取得全国的全面胜利了,朱元璋自己黄袍加身,当上了皇帝。考虑到那些为他在战场上拼杀的武将们的功劳,朱元璋觉得应给他们荣誉和安慰,便亲定功臣名次,命人在应天之郊鸡笼山下建立功臣庙,对已阵亡的功臣绘像祭祀,活着的虚着座位。他初定的二十一个功臣里常遇春仅在徐达之下。
  当时,陕西的元军主要有两支:一支是李思齐部,驻守凤翔,一支是张良弼部,驻守奉元(今陕西西安)。三月初一,北伐军从蒲州(今山西永济河黄河东岸)渡河,初六至度台(今陕西泾阳东南)。张良弼闻风北逃至庆阳。徐达遣使劝李思齐投降,李思齐见大势已去,愿意投降,唯他的养子赵琦坚决不从,劝他西进吐鲁番,李思齐听了他的话,逃到离吐鲁番很近的临洮。
  徐达、常遇春四月初二在凤翔开军事会议。
  北伐军将领在军事会议上一致认为,张良弼才略不如李思齐,庆阳比临洮路途近,容易攻取,因此主张先从幽州(今陕西彬县)进攻庆阳,然后再从陕西进取临洮。其余郡县可不战而下。常遇春则认为庆阳城池险固,守兵悍勇,攻之不见得能迅速拔取,而临洮如攻下,因其北靠黄河,可以有兵源补充,更可能解决军粮供应,用大军进迫,李思齐如不逃到少数民族地区,就只有束手就擒,临洮既克,其余部分可不战而下。他还主张以迅猛的攻势直捣临洮,先击败李思齐,后进扼要地,从战略上造成压逼庆阳之势,迫使陕西各地元军畏威投降。徐达与诸将听了,都认为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于是,留下人守卫凤翔,主力向陇西赶进,沿途元军多闻风出降,很快攻下陇州、秦州(今甘肃天水),进占巩昌(今甘肃陇西),同时又派人攻克兰州,切断李思齐北归之路。四月十三日,北伐军逼进临洮。李思齐怕北伐军对他严惩,还想作垂死挣扎,守住临洮,不料他的养子赵琦起了歹心,他将临洮城内的金银财宝、年轻女子掠夺一空,然后逃往深山峡谷。李思齐此时已势穷力竭,得悉赵琦逃跑的消息后,对天长叹:
  “天啊!事到亡我之时矣!”
  然后,他率部向常遇春投降。
  临洮的攻克,使踞守庆阳的张良弼十分恐惧,留下他弟弟张良臣守城,自己仓惶逃往宁夏(今银川一带)。北伐军回师转攻庆阳。沿途势如破竹,风卷残云,很快攻下甘肃西部诸城和宁夏的隆德,于五月初越过六盘山,一举攻占陕西重镇平凉。当北伐军分兵对庆阳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后,张良臣使了个诈降计。常遇春派薛显带五千人赴庆阳,张良臣匍伏道旁,卑躬屈膝,佯示归顺。到天刚薄暮,张良臣又暗派精兵劫营,薛显没料到张良臣如此狡猾,兵营被冲溃,薛显受伤逃回。这下恼怒了徐达、常遇春,他们再次会合诸军,四面围住庆阳城,并在附近地区派将士驻守,以绝其兵援。张良臣无奈,派人往宁夏向扩廓帖木儿求援,途中被北伐军截获。张良臣困守城中月余,内外音讯不通,粮饷缺乏。守城将士见败局已定,外援无望,忍不下饥饿,便开城门向北伐军投降。北伐军自北门入城时,张良臣父子惶惧中投井自杀。
  
  陕西很快被全部平定。
  就在徐达、常遇春平定陕西之时,大明皇帝朱元璋忽然下圣旨到军营。徐达见有圣旨到来,已不像过去接军令那样随便了,急忙整摆香案,迎接到堂,三拜九叩首,三呼万岁礼毕,使臣宣读诏书。
  原来,就在北伐军与李思齐作战的同时,元朝皇帝不甘心他的失败,又组织残余势力,由丞相也速率领,趁北平无重兵驻守之虚,重整旗鼓,先攻下通州,妄图夺回他们的大都(北平)。
  按圣旨安排,徐达率部驻守陕西,以常遇春为元帅,李文忠为副手,回师北平,与元朝的反扑势力作战。
  大元帅常遇春和副将军李文忠率步兵九万,骑兵一万,先帮助镇守通州的曹良臣赶走也速,收复了通州,又向居庸关进发。元将也速兵败通州后,向辽东逃走,与欲夺居庸关的元将江文靖合兵攻打居庸关。北伐军镇守居庸关的都督孙兴祖,闻元兵合力来犯,正愁寡不敌众之际,探子来报:
  “大元帅常遇春领兵前来救应。”
  孙兴祖一听大喜。谁知也速和江文靖听说常遇春来了,很快从居庸关逃回辽宁的锦州,根本不敢与之交锋。
  常遇春、李文忠收复通州、居庸关,保住北平后,决定大军开往内蒙的开平去追击元顺帝。
  为了更好地守住北平,防止元军再度来犯,常遇春报与徐达同意,在秦皇岛的东北再建一个关口。关口北依燕山,南临渤海,故名叫山海关。山海关既扼住长城东端的要道,又是东北与华北之间的咽喉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常遇春派一支工程兵,在那里修筑了非常坚固雄伟的长城。自那以后,明朝历届政府在这里修筑长城及建宁海城时连关设卫。明朝为纪念修建此关的北伐军将领徐达、常遇春的建关功绩,在关上为他们两人雕塑了石像保存至今。
  开平位于今内蒙古正蓝旗闪电河北岸(今多伦),为内蒙古草原上开辟最早的城市,是元世祖忽必烈登基称帝的地方,以后又是元朝历代皇帝夏宫所在地。常遇春率大军过了河北省的三河、会州(河北平泉西南),到辽宁的锦州。元朝守将江文靖认为不迎战没有出路,乃列阵搦战。常遇春自挺枪相迎。未及五六回合,把也速一枪刺死,江文靖亡命而逃。常遇春驾马追到,便将江文靖擒于马上。北伐军将士杀入敌群,犹如猛虎捕羊,杀得元军横尸遍野,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活者一哄而散。
  常遇春乘胜前进,连克大宇、兴和几城后,于六月二十日攻克开平。元顺帝早已闻风北逃,开平成为一座空城。
  常遇春下令追击。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袭数百里而还。
  至此,中国蓟北之地全部平定,统一了全国。
  
  将星陨落
  
  常遇春与李文忠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开平北门高高的城楼。他们举目远眺,天是黄的,地也是黄的,那稀疏的蒿草也是黄的,虽然时令已到盛夏,到处没有绿色,没有生机,到处是元军留下的贫瘠荒凉的战争痕迹。真是腥风血雨,原草不春。瞭望更远处,一处处隆起的沙丘,好似一个个坟包。常遇春沉思片刻,回头示意李文忠观看这茫茫荒漠,两人心照不宣地认为:再向前追击已毫无意义,这无边的大漠孤烟,黄沙落日,到哪里去找元顺帝?
  在苍凉的晚霞中,两人走下城楼,回到帐篷,作出了回师的决定。
  命令很快传达到全军。部队自开平东至大河口,分水陆两路沿小滦河顺大滦河而下,于六月二十二日到达今承德以南上扳城附近的柳河川(今柳河口)。部队可以在此休整一下了。
  大将军常遇春用罢晚饭,脱去征衣,想洗澡休息。正当亲兵为他提来热水,倒进澡盆之际,他突然头晕脑胀,浑身疼痛,软绵绵地倒在了行军床上。亲兵提醒他:
  “可以洗澡了!”
  他抬了一下头,只听“呼啦”一声,他大口呕吐起来。
  大将军病了。亲兵一面倒水给他漱口,一面忙着打扫他呕吐的污物,然后飞快跑出去请来随军医生。
  自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冬,北伐近两年来,常遇春在征战中,几乎是过着马汗不干,人不下鞍的紧张生活。冬季北风呼啸,扑面的白雪不但令人难以睁开眼睛,连呼吸都会浸入冰冷的雪花,气温常在零下几十度。南方的将士不适应北方的严寒,很多人的手脚冻裂,脸冻烂。而作为将军的常遇春,也常被冻得手僵难握马缰绳,胡子眉毛结霜冰。春秋则风沙遍吹,遮天蔽日,行军时眼也难睁。夏日,热浪蒸腾,酷热难耐,人人汗水如浆,军队的供给有时跟不上行军的速度,忍饥饿,缺菜缺水是常事。连年征战,使将士们体力消耗极大。常遇春将军的生活待遇虽然比一般军官和士卒高得多,但他在行军作战时,从来都是和部将士卒同样地忍饥挨饿。
  近两个月来,由于气候干燥,他食欲大减,偶而胸闷、头晕,他全不放在心上。一心想的是北伐战争中打胜每一场战役,打到元顺帝的老窝,捉住这个统治汉人、压迫汉人的皇帝,他内心深处时常激荡着即将取得全国胜利的喜悦。
  艰苦的征战生活,使正值盛年的常遇春体重减轻了许多,使他在到柳河川时终于病倒。军医诊断他患的是卸甲风。发病的头几天,人们认为像他这样铁打的汉子,一般病不倒他,会很快好起来。谁知他竟高烧不退,头痛、浑身疼痛不止。军医在当时能采取的急救措施都用过了,对高烧肺炎无能为力,所以病情不见好转。副将军李文忠看他病重着急了。他一面嘱咐军医尽力抢救,亲兵时刻不离床沿,认真护理,一面急派人赴北平,希望驻北平的明军守将能请名医来为大将军治病。可是,为时已晚。
  常遇春是一员虎将。从军以后,从没打过败仗。没想到,此时他竟被病魔击倒。几天的高烧,他只能喝几口稀米汤,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但他毫不在乎。
  他每天早上还召集主要将领到床前安排制订下一步行军计划。后勤方面,他关心士卒的伙食在休整时改善一下没有?晚上,军医来给他服药时,他问:
  “伤员们这几天吃的怎样?有荤菜吗?有些重伤员的伤势见轻了吗?缺不缺药?”
  军医官一一回答后,他才服药。这几天,他本来有时间在床上思考一些问题,但高烧还是搅浑了他原本清醒机智的大脑。他脑中浮现的,一会是沙场上那血肉横飞、陈尸遍野的惨状,那剧烈的爆炸声,士兵绝望的呻吟声,久久萦回于耳;一会是在旌旗招展的应天城外,朱元璋骑在马上迎接他们凯旋归来的热烈场景;一会儿,他回到家中,见到蓝氏夫人和孩子们喜笑颜开……
  常遇春从未想到他会病得如此厉害。此时,他纵有钢铁般的意志,也抵不过病魔对他的袭击。此时的英雄,已虚弱得像眠蚕一样躺在床上。每次稍有清醒,都是军医给他用冰水冷敷或用冷水擦身降热之后。他不相信自己会病死,他认为世上既没有他打不败的敌人,就更没有能要他命的病。但他极端虚弱的身体,起码使他相信自己在近期内不可能指挥部队作战了,为了不拖累部队作战计划的实施,他希望李文忠马上接替他指挥。他想回应天疗养。
  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农历七月初七这天午后,他着人将副将军李文忠召至病榻前。李文忠一见他苍白灰黄色的面孔,颧骨高凸,双目深陷,瘦骨嶙峋,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风采全然不再时,止不住落下了眼泪。怕悲伤感染了常遇春,尽力控制住眼泪,他握住常遇春的手问:
  “常将军,你感觉可好一些?想吃点什么?”
  常遇春无力地摇了摇头。
  李文忠又说:
  “我已派人去北平请名医,很快就会赶来,会给将军治好病的,你要有信心。”
  常遇春点了点头,无限留恋地看着他挂在床头的宝剑、盔甲,并抬头望了望窗外嵌着朵朵白云的蓝天,然后用微弱的声音向李文忠说:
  “我们没逮住顺帝……”
  李文忠道:
  “我们把元朝皇帝赶出大都,又赶出上都开平,我们平定了北方,统一了全国,将军,你是为大明立下大功的英雄……”
  常遇春脸上稍露欣慰。他微微咳了两声又说:
  
  “大军不可久留此地,不可无帅……”说着他从枕下摸出大将军帅印,交给李文忠。李文忠明白他的意思,是要他替他指挥全军。李文忠把帅印接过又放在常遇春床头,安慰他道:
  “常将军,你会很快好起来的,北平的名医很快会来,你安心养病,病好了,再指挥作战。”
  此时的常遇春又闭上双眼,甚至来不及将想回应天治疗的话说出又渐渐昏迷了过去。偶而,他喃喃呓语,喊他儿子常茂的名字。
  到这天的下午,常遇春已滴水灌不进,眉眼不睁,深度昏迷,仅有胸脯在动了。二更过后,军医摸抚他的手腕,脉搏跳动已十分微弱,翻开眼皮,瞳孔在扩大。
  李文忠带着几个部将和军医守候到深夜。他不时叫人到帐外观看,看北平方向可有人来。可是,柳河川到北平,往返迢迢千里,最快速度来回也要好几天。而常遇春得此暴病,哪能等到……李文忠急得帐里帐外不时来回走动。他看看常遇春微弱的病躯,又不安地走出帐篷向北平方向眺望。那轮游移不定的明月时而被团团浓云遮蔽,时而又从烟雾朦胧的云影中闪露出来。
  凌晨,常遇春终于停止呼吸,告别了给他艰苦又给他自豪的戎马生活,走向另一个世界……
  “不好了!常将军落气了……”一个亲兵飞跑出来向李文忠报告。此时的月亮消失在愁云惨雾的夜空中。
  李文忠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帐内,先用手在常遇春的嘴上和鼻孔试试,没有气息了!他跪在床头失声痛哭,在场守护的部将、军医、亲兵等一帮人全部跟着跪下哭成一片。
  中华大地上一颗璀璨夺目的将星殒落了!这个与淮河为伴,在荒野和屈辱中成长起来的孩童,他的名字与大明王朝一同写进了历史。他留给人们的悲痛和遗憾是:他虽身经百战但他没有倒在战场上,没有倒在任何一次与敌对力量的抗衡之中。他最终是被病魔夺去了年轻的生命,是疾病结束了他短暂辉煌的一生。
  李文忠毕竟是个军人,有千军万马要他指挥,他立即从悲痛中镇定下来:
  “严密封锁大将军常遇春逝世的消息,任何人不得泄漏,只许少数办事人知道,军中一切事务按他活着时的程序办理。”
  李文忠一怕动摇军心,二怕元朝顽固势力趁丧来袭。
  李文忠一面派人向应天皇帝朱元璋和徐达报丧,一面派军医和后勤购买一大批能保护尸体不腐的中药材,铺盖在常遇春的周身。天气炎热,他要把常遇春的遗体完好无损地保护好送回应天安葬。
  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八月初一,常遇春的灵柩运抵应天龙江港口。皇帝率群臣前往龙江迎灵。朱元璋先拈香、敬酒,然后他掀开灵柩面向遗容,作长揖痛哭失声。几次仰天长叹痛哭失声:“苍天啊!何夺我长城之将?”到场的文武百官,一片哭声。朱元璋想到他有今天的帝位,是常遇春和一批将领十几年来出生入死打下来的。而常遇春未享一天荣华就离开人世,是苍天对他太不公道。想到这里,朱元璋突然脱下身上的龙袍,亲手盖在常遇春的身上,作为寿衣。这样,他心里好受些。
  朱元璋走到已哭得几乎昏迷过去的蓝氏夫人面前,安慰她道:
  “你且节哀,一切后事均不要你操心。你的子女是功臣后代,朕自应关照……”
  朱元璋亲自出城为常遇春勘选墓地。他选中应天城外钟山之麓的一片平坦之地,命为常遇春建墓。墓地建筑气势恢宏,墓地内陪葬明器九十件。到十月初九,是常遇春安葬的日子,朱元璋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他下诏要徐达、汤和等南征北伐的将领统统回应天为常遇春送葬。
  自此,常遇春长眠于钟山北麓的苍松翠柏间。永远地休息了。
  朱元璋为安抚常遇春家属,令宫廷画师为常遇春绘两幅身穿龙袍的全身像,一幅悬挂在肖像功臣庙的第二位,一幅赠家属悬挂。下诏追封常遇春上三代均为开平王,命礼部在怀远县常遇春家乡贾村监修三座王墓,墓地面积约百余亩,植松柏数百株,建有享殿、歇马厅、更衣厅、护墓室、跑马道等,墓前均立墓碑,赐立碑碣和王爵应有的石器数十件,巍峨严整,雄伟壮观,从此,贾村改名常家坟了。
  (本刊删缩)
  
  〔本刊责任编辑王蜀〕
  〔原载《常遇春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