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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捕风

2006-11-27玄者成鱼

健康向导 2006年11期
关键词:白兰南山感情

玄者成鱼

婚宴上,纪南山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大大的圈套。偏偏这圈套是他母亲和姐姐设计的,他不得不钻啊。这个喜筵上的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笑成了一朵花。他们吃菜,喝酒,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仿佛正在另一个世界狂欢一般。

三个月前,纪南山的姐姐连发十二道金牌,把他从澳大利亚招了回来。

只为了他是纪家的独苗,为了年近七十想孙子都快想疯了的白发母亲,他不得不回来,并在极不情愿地情绪下去相了亲。

于是就遇到了白兰。

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相亲,地点选在一家清幽典雅的茶楼,他去的时候,那女孩竟然先到了。

他知道是她,他之前见过她的照片,很普通的长相,只是面容苍白,显出不符合她年龄的一种沉静。

他早就下定决心,随便敷衍见一面就走的。各式各样的美女他不知道见了多少,都从没有动心,又何况是资质平凡的她。

她就坐在白色的靠背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紫色的菜单簿,她看得如此认真,纪南山仿佛看得到她细细的手指压着一行一行往下移,仿佛在看一部最有趣的电视剧。

“你好。”他彬彬有礼地打招呼,“请问你是白兰小姐吗?”

那女孩抬起头来,淡淡一笑,说:“是。你是纪南山先生吧!请坐!”

尽管早有准备,纪南山还是被她的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但又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总之,看到白兰的第一眼,他的心中就涌现出一股奇怪的念头:这个女孩,他看不透她。她与他见过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样。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不一样。他们竟然交往下去了。

无非也就是看看电影,去公园散散步,喝喝茶,吃吃饭而已。

交往不久之后,他便也了解了一些她的出身和家庭情况。

白兰的家就在上海浦东区,她出身在单亲家庭,由母亲养大。去年母亲去世,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和一栋装潢不错的大房子。她从美院毕业之后也没有找工作,只是在家接活写写画画,过得倒也惬意清闲。

他也说说自己的过去,读的大学,交的朋友,目前的状态。他说的时候,她只是听着,不笑,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一双秀气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仿佛望向浓雾。他想,她这种淡然,甚至可以说麻木,恰恰是他喜欢和需要的。

若换了其他热情如火,心有所待的女子,纪南山可能早就避之不及了。

而白兰,她纤细、沉静、苍白,不动声色,无欲无求如同一位修行者,纪南山突然觉得,也许他可以娶她。

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他向白兰求婚了,但他其实一点都没有把握,只凭三个月的交往,面前这个含蓄蕴藉的女孩就会答应他。

她望着他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觉起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枕边多了一个纤细的人儿,那是他的妻。

她的身子滑嫩,冰冷,如一块冰冻很久的豆腐,总是从他手中、怀抱中、亲吻滑脱出去,如一尾无鳞的鱼。眼见着她就在枕边,可是心里总感觉她已经游离到了另一片海域。

破晓时分,他终于放弃了努力,从她身上撤下,翻个身,沉沉进入了真正的梦乡。

他最后的念头是在想,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但是,也仅此而已。

早上起来,她为了他做了一碗鸡蛋面当早餐。

“吃吧!”他看到她的笑意深了一层,她,笑起来竟然也如此好看呢!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妻子很美丽,慢慢地把那碗面条吃光了。

婚后的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开始了。

两个月后,纪南山回澳大利亚去了。而就在这时,白兰怀孕了。

再次见到白兰,纪南山觉得她又瘦了一些。一双眼睛本是细长而秀气的,此时望着他竟然显得又大又苍凉。但那里面没有水分,也没有光亮,她的眼睛是两个又深又黑的山洞,从里面吹出寒冷而诡异的风来。

她完全不像怀孕的样子,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她站在家门口静静地垂着手,迎接着丈夫的归来,像是一尊洁白沉默的雕塑。

纪南山觉得有些愧疚,他不应该将新婚的妻子扔下一个人跑到澳洲的,哪怕白兰再冷淡再坚强,甚至她不爱他,但至少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刚刚结婚的女人,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独自承担肚子里那个小生命,实在是太残酷些了。

怀着这样的心疼和内疚,他一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抱着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真是瘦得惊人,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将她捏碎。他的心情复杂,上下抚摸着她冰凉的脖子,在她耳边呢喃。

白兰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纪南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的母亲更是乐不可支。为了更好地照顾白兰,老人家还专门搬到了他们家住。姐姐也赶热闹,三天两头就往这边跑,带上一大堆补品水果和育儿书碟。

可她并没有因为怀孕而丰腴起来,反而一直在消瘦。这是怎么回事呢?补品吃了一大堆,饭菜也是最有营养的,为什么就是不长肉呢?

母亲急得要命,“兰呀,你可要争气点,多吃点呀。”

“妈!”她低唤一声,那语气中竟然有些凄楚,“我已经很努力吃了呀。”

是的,纪南山知道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就是吃不胖。是哪里不对呢?他想是她的性格原因吧。

她性子太冷,太慢,像一壶怎么也烧不开的水。她对于怀孕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她脸上也没有母爱的光辉,仍是苍白而沉静,像一只不走的老式时钟。有时候纪南山甚至怀疑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决定要和白兰谈一谈。

那天吃完晚饭,纪南山开口说:“出去散散步吧,今天天气不错。”

于是他们走上了刚结婚时常走的那条小道。

车子来来往往,他紧紧把她的手拉在手心里,护着她小心地漫步在路旁。

“兰,你是不是,不太想要这个孩子。”他说出这句话,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但是,却太重要。

“你想听真话吗?”到这个时候,白兰似乎反而轻松了,她这话有一种戏谑的味道,让纪南山有点恼火。

“当然!”他肯定道,“你是我妻子,我有权听真话。”

她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他再一次感觉到那是两个又深又黑的山洞,他再一次觉得脊背发冷。

“我,没有特别想要。”她突然转过头去,笔直地看向前方,仿佛那里有一个人等着她的答案,“也没有特别不想要。”

“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是不重要的。”

纪南山张大嘴巴看着这些话从白兰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一跺脚,猛冲到前面去,沿着马路越走越快,把白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如果他那时知道这一切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绝对不会将白兰一个人留在马路上。

他走后,白兰恍惚地横穿马路,被一辆小车撞倒,当即大出血,被送往医院。

她没事,但孩子没有保住。

而且,医生说,由于她的身体太弱,以后可能都怀不上孩子了。

母亲一下子像老了十岁,她搬回了自己的家,并宣布不愿再见这个不孝的儿子;姐姐大骂他是一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朋友们议论纷纷,责怪他太不厚道,在这个时候和妻子吵架;居心叵测者还猜测一贯风流的他是不是有了情人,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所以故意惹得妻子流产。

他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的责骂和白眼,不吭一声。

家里空荡荡的,他整夜整夜地抽烟,越来越觉得这一切是一个骗局。

见到病床上的白兰,纪南山觉得她简直像個女巫,多日来积累的怨恨爆发了,他指着白兰肆无忌惮地骂:“其实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为什么要嫁给我,是为了钱吗?”

她无动于衷。

他一股脑地宣泄着怨恨:“你他妈的根本就没有感情,你有爱过我吗?不!你谁都不爱,你他妈是个冷血的怪物,你一直都冷冰冰的,根本就不是人,是个该死的十足十的吸血鬼!”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恶毒的词语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跑出来,他无数次在心里说,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伤人伤己了,但是他停不下来,他一看见她那张没有表情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的怨恨和痛苦就如火山喷发,再也控制不了。

终于,他说完了。他把心掏空了,他虚脱似的瘫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而她,只是站在那里,依旧淡淡地说,不带任何感情,“你不也是吗?你娶我不过是因为你正好想结婚了,而我正好在这里。如此而已。纪南山,你有爱过我吗?”

他愣住。原来她都知道。知道他的心思、计划、一切。

“南山。你那么想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吗?现在我告诉你,我嫁给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不爱我。”她像一个最高法院的法官,庄严而慎重地宣判了这一切。

那一刻,纪南山的灵魂在沙发里散成一盘沙,他终于了解,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那张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她远赴美国。

三年之后,紀南山再次结婚。新娘是一个中学老师,贤惠温柔。一年之后他们有了一个大胖儿子,南山的母亲乐得跟什么似的。

他渐渐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沉静苍白的女子,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他总觉得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天,一个外国男人来到纪家。

“纪先生,白兰死了。”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呆呆站在那里,等待答案。

冥冥之中,他觉得答案是一个灾难。

“我是她的医生,受她生前所托来告诉你真相。你知道吗?她天生有一种病,叫做‘感情饥渴症。”

“感情饥渴症?”他从未听说过。

“没错,这种病非常罕见,既有心理原因,也是生理机能损害所引起的。所以几乎不能治愈。”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扶着桌角,听那个男人说下去。

“所以,她必须压制自己的感情,不论是爱,还是恨。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没有感情,实际上,因为这种病,她比别人更没有安全感,更渴望温暖的爱和关怀。但残酷的是,这些都是她不能要的,因为只要她陷入感情之中,就会引发生理机能紊乱,最终引起各种并发症,导致死亡。”

纪南山仿佛这些话将他的身体冻结住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说:“我嫁给你,是因为你不爱我。”

“我想,她嫁给纪先生你是一个错误。”詹姆士悲伤地说,“她以为她不会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但是她错了。”

“不过,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的任务完成了,就不久留了。纪先生,祝你好运。”詹姆士说完这番话,便站起身来匆匆走过他身边,走了出去。

尾声

纪南山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走到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个茶楼。

她就坐在那个白色的靠背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紫色的菜单簿,她看得如此认真,纪南山仿佛看得到她细细的手指压着一行一行往下移,仿佛在看一部最有趣的电视剧。

“你好。”他打着招呼,“请问你是白兰小姐吗?”

她抬起头来,面色苍白,神情沉静,她说,她刚一开口说“是的”,整个人就忽地一抖,仿佛流沙过手,来不及,他还来不及伸手去拉住,她就如一缕青烟,消散在他眼前。

爱如捕风。

他用尽全力,却终于失去了她。

编辑: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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