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时期影响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农业经济发展的自然因素浅探
2006-11-24刘亚中
刘亚中
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包括宿州、阜阳、淮北、亳州及蚌埠、淮南等市县,现为黄淮海大农业开发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该区自然地理条件虽不及江南,但胜于陕甘,它是黄淮两河及其支流冲积而成的平原。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这里就发展了灌溉农业,到两汉曹魏时该地农业经济开发有较大发展,邓艾在颍河流域屯垦,使“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1)从而使得安徽淮河以北成为仓城,“兵食可以交足也”;(2)隋唐时由于汴河的开通更使安徽淮河以北的农业经济得到长足发展,“赋之所出,江淮居多”,(3)然而自金元以后,由于自然诸因素的恶化却使得安徽淮河以北的农业经济发展发生了极大转折,直至近现代仍留有某些严重的历史疤痕。
学界对历史上淮河流域的经济发展之路比较关注,宋红影在《试谈近代皖北地区的农业经济》(载于《安徽农业大学学报》2000年4期)一文中对近代皖北地区农业经济的缓慢发展作了制度上的分析;张金铣在《蒙元时期淮河流域的农业生产》(载于《中国农史》2000年4期)一文中对元朝淮河流域的农业经济发展状况只是从人文因素的角度作了探讨。然而迄今为止,还未有从自然因素入手来专论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农业经济所受负面影响者。故只求该篇拙作能起抛砖引玉之效。
一、黄河乱淮对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农业生产的严重破坏
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处于淮北大平原,其经济素以农业为支柱,这里自先秦以来就遍布着比较良好的淮河支流水系或人工运河,这些河渠一方面浇灌着淮北平原上的众多田亩,另一方面又担负着王朝漕粮西运和负载商旅客货的重任,使农商经济呈现繁荣景象。然而自从黄河乱淮使安徽淮河以北各水系河道变得淤塞紊乱以后,水利则变成了水害,农、商经济均受到了严重破坏。到明清时期关于该地的记载则是另外一幅景象,明代张瀚在《松窗梦语》卷一中说该地“地广人稀,农业惰而收获薄,一遇水旱易于流徙”。造成这一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于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地形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各河依势而流,汇于淮河,呈扇状分布,且上游流域宽度均较中下游为大,此种河道特征容易形成排水系统的紊乱,故多受干流顶托倒灌,极易发生泛滥和造成内涝。(4)历史时期皖北水系的演变虽然受到人为和自然双重因素的影响,但黄河南侵夺淮河水系入海是皖北淮河支流水系发生根本性转变的主要原因。根据黄淮关系的演变,可以把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的变化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各行其道的通畅顺流时期。在北宋及其以前,黄河一直经山东东北注入渤海,期间虽有几次改道南泛夺淮入海,但终因时间短暂和间隔时间较长而没有造成较大危害,安徽淮河以北各河相对稳定,各行其道,为安徽淮河以北农、商经济的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以汴河为例,它是隋唐时期在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开凿的重要人工运河,据中国历史地图集编辑组编辑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五册隋唐时期河南道图示:汴河从今开封向东南走向经雍丘(杞县)、宋城(商丘)、永城、柳孜、墉桥(宿州)、灵壁、虹县(泗县)、泗洪、泗州临淮入淮,它是隋唐和北宋漕运钱粮的生命线。因为是运河,故而发挥着其运输的首要功能,“自扬、益、湘南至交、广、闽中等州,公家运漕,私行商旅,舳舻相继”。(5)唐宋王朝的南方经济重心与中西部政治中心的联络纽带主要以汴河维持,“赋取所资,漕挽所出,军国大计,仰于江淮”;(6)汴河的又一大功能是给沿岸农田带来灌溉之便,“汴河两岸沃壤千里而夹河,之间多有牧马地及公私废田略计二万余顷,……观其地势,利于行水,最宜稻田……”,(7)沿河两岸良田罗布,农业生产素称发达“水温而多泥,肥比泾水”(8)。这一时期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灌溉功能的发挥及漕运通航对淮北平原的盐卤改良及推动安徽淮河以北农业、商业的发展起了明显的推动作用。
第二阶段,黄河在南宋以后长期夺淮使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紊乱,农业严重受损,经济衰减。历史上的黄河夺淮虽然最早见于汉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9),但终未造成长远危害。然而,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为阻止金兵南下,杜充人为决河,使黄河“由泗入淮”,(10)从此以后直到清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在铜瓦厢决口,改流大清河向北流入渤海为止,前后700余年间,黄河频频夺淮,使安徽淮河以北诸水深受其害,时时泛滥或改道,紊乱不堪。淮河北岸各主干支流河床普遍抬高,有的支流被淤为平陆或地上河,一遇汛期,水流不畅,横流漫溢,危害农产,冲毁禾稼。黄河“由泗入淮”是一次重大的改道,可谓是安徽淮河以北水系受到深远影响的关键转折,自此以后,黄河南泛无时“数十年间,或决或塞,迁徙无定”,(11)黄河在安徽淮河以北大地上的频繁摆动所造成的破坏和带来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金大定八年(1168年),黄河再度合泗入淮,河道南移,金章宗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决于今河南原阳县光禄村,并形成南北两派,其中南派水势较大,占总水量的十分之七八,行泗水故道入淮。南宋绍定五年(1232年),元军攻归德城(商丘)不下,遂决河灌城,河水自西北而下,淫溢灌注,“自寿春(寿县)至汴,有道路水深有至腰及颈处,行役良苦”,(12)这一次黄河是全面夺濉合泗入淮。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蒙古兵又决黄河寸金淀之水,以灌南军,南军多溺死”,(13)此次大水南接涡河、涣水,东连淮海,浩瀚无际,危害极大。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黄河浊水带沙分夺涡水、颍水、泗水入淮,颍水流域处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的西南部,也是黄河冲击扇的西南界,故而黄河夺颍入淮被视为安徽淮河以北水系受损的顶峰期,“方数千里,民被其害”(14)。另据光绪《亳州志·卷十九·杂志类》载元泰定三年(1326年)“十二月,河溢,漂民舍八百余间,坏田二千三百顷”。明清时期,黄河夺安徽淮河以北水系入淮的危害并不亚于金元两代,自明初到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黄河夺颍入淮共10次,夺涡入淮共11次,其间给农业生产造成诸多恶劣影响,如“弘治二年(1489年)河决原武,泛溢于宿之符离,禾尽没,民溺死者甚众”。(15)明天启元年到四年,黄河在徐州附近连连决口,殃及安徽淮河以北。天启三年(1623年)“秋九月,河决徐州青田大龙口,徐、邳、灵、睢河并淤……河高平地丈许,双沟决口亦满,上下百五十里悉成平陆”。(16)
第三阶段,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的清淤调整期,这一阶段虽是清淤调整期,但夺淮造成的严重后果并未消除。清咸丰五年(1855年)六月,黄河在兰考铜瓦厢决口北去,从而结束了700余年的黄河夺淮历史,但就在这700余年里,“共有1万亿立方米的泥沙堆积在淮河流域”(17),所以黄河虽已北徙,安徽淮河以北水系却已是混乱不堪。河道淤塞,出海无路,入江不畅,洪涝旱碱交相侵袭,尤其是经过“一石水而六斗泥”的黄河水的冲刷淤积,安徽淮河以北很多河流变得浅涩,有的变成地上河或淤为平陆,从而通江入湖不畅而至灾害。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安徽巡抚冯煦就分析了淮河支流之一的濉河危害安徽淮河以北地区的原因:“濉河上游计分三股,至灵壁之浍塘沟并为总干,历年水涨沙停致将浍塘沟以下及泗境濉河淤为平陆,于是中北二股不复东注洪泽,悉由浍塘沟冲口南趋,回合南股之水,循泗境之岳港等河,下达五河县境之浮山、潼河两口,由淮而入湖,宣泄遂以不畅。夏秋大雨时行,上游水来极旺顶托漫溢,十岁五灾”(18)。正因如此,所以冯煦认为1906年安徽淮河以北水灾中受灾最重的也是濉河流域的宿、灵、泗、五河四州县。清末至民国,虽然多次提出“复淮”、“导淮”的各种方案,但由于对淮河的治理没有做出全面规划,且多数工程带有局限性、盲目性和片面性,从而未能从根本上治理好淮河及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特别是1938年,黄河在花园口再次被人为决口,造成了黄河夺淮的又一惨剧。黄河在淮河北岸流域肆虐泛滥达九年之久,这九年里黄河将大约10亿吨泥沙倾泻在安徽淮河以北、豫东大地,使本已淤塞的安徽淮河以北各河流更趋恶化,灾害进一步加剧。新中国成立后,安徽淮河以北人民在毛泽东的“一定要把淮河治理好”的号召下,对安徽淮河以北水系进行了大规模疏浚和整治。1966年开挖了新汴河,引宿县西北的沱河,经灵壁、泗县注入洪泽湖,集排涝、防洪、灌溉、水产养殖和航运等功能于一体,给安徽淮河以北的农业生产及多种产业化经营提供了充裕的条件。
黄河长期乱淮,多次决口并改道于淮北大地,对以农业经济为支柱的安徽淮河以北地区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第一、造成安徽淮河以北大面积、长时间的洪涝灾害,给人民生活带来极度痛苦,将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冲进了贫穷的深渊。据1736—1911年安徽淮河以北州县洪涝年次来看,在其间的175年间,几乎两年一次受涝灾的安徽淮河以北州县有凤阳、泗州、灵壁、宿州、五河、怀远、凤台、寿州、萧县、砀山、阜阳等,其中以凤阳府为最多,高达121次。这里虽不能将洪涝灾害都归结为黄河夺安徽淮河以北水系入淮造成,但绝不能排斥其中如上文所列举的许多直接后果和间接原因。(凡每次涝灾造成的灾难是一时难以弥补的)“乾隆元年(1736年7月)两江总督赵弘恩奏:“(五河县)该县地处宿、灵、虹三州县下游,前因黄河水泛,从宿、灵、虹汛灌入,……又复淮水漫溢,两水夹注,日增日满,宣泄不及……低田杂粮多被淹没。”(19)乾隆十一年(1745年8月)七月二十六广东巡抚准泰路过安徽淮河以北,适遇黄河泛滥,目睹惨景,呈奏圣上“黄河异涨,水到之处,田禾庐舍多有淹没,上江凤阳府属之宿州、灵壁、虹县及泗州等处,因毛城铺减下黄水漫溢,村庄被淹甚多,……铜山及宿、灵等三州县被伤最重,高阜有收者不过十之二三……铜、宿驿路冲断,遍野汪洋”(20),所以吏部尚书高斌于九月二十八日奏道:“伏查下江之淮、徐、海,上江之凤、颍、泗等属,为黄淮两河经由归宿之地,地势低洼,众水汇聚,每遇伏秋汛发,霖涝时行,附近一带州县不免淹浸冲决之虞,历年以来水患迭见”(21)。
第二、造成安徽淮河以北水系抗涝排涝功能丧失。黄河南泛带来的泥沙使淮河北岸支流的河道淤填抬高,入淮入海通道被阻,汛期一来上游来水之猛与下游宣泄能力相差悬殊,从而削弱了安徽淮河以北水系抗涝排涝功能,不仅使调适作用丧失,反而还加重了洪水泛滥的程度和频率,“唯历来黄水常强,淮水常弱,河水倒灌之患,黄水一高即势不能禁,且与清水相顶,故易停淤”(22)。水涨则倒灌为害,水落则停潴为害,害及田稼且害及庐舍。明清以后,淮河由于下游洪泽湖一带泥沙沉淀而致水位抬高,泛水逆入涡河、濉河、汴河,倒灌淝河,弥漫四溢的洪水不仅首害田稼庐舍,而且还影响了广泛的社会生活,安徽淮河以北历史上为避泛水迁城的有五河县、临淮县、泗州城等。“乾隆二十年,省临淮入凤阳,四十二年省虹县入泗州”,“自明末清口久淤,旧黄河堤决,黄流夺淮,水倒灌入泗,州境时有水患,至清康熙十九年,城遂圮陷于湖”(23),泗州只好寄治盱眙。
第三、改变了土壤结构,撂下了大片沙荒碱地,带来了沙灾。“黄河泛滥期间,在平原上沉积了大量泥沙,这些沉积物系从半干旱地区随水搬运而来,均含有一定数量的可溶性盐类。土壤及成土母质中的可溶性盐,经下渗水流渗入地下水中,增加了地下水的矿化度”,(24)“在地下水矿化度较高之处,可溶盐也随土壤毛管上升,致使土壤发生盐碱化”(25)而事实上,黄泛平原确实分布着花碱土,包括沙碱土、盐碱土、卤碱土、瓦碱土等,这些碱化土壤严重阻碍着农作物的生长和发育。每次黄水过后,在河床或地势低洼地区会留下大量沙壤,西北风一吹,沙尘滚滚,形成飞沙,“飞沙土是淮北主要低产土壤之一,具有飞、燥、瘦、涝等不利因素”,(26)所以大水过后是惨象纷呈,农业生产不能很快恢复,只是荒凉和萧条,有《黄家口道中》一诗专写萧城西北六十五里的黄口镇在水灾沙停之后的凄凉之景:
水尽平沙向浅泥,轻车飞过大堤西。
茫茫旧馆无寻处,红树夕阳鸦乱啼。(27)
砀山地处典型的黄水冲击平原,在黄泛史上,砀山总难逃厄运,浊浪汹涌之后,“田庐尽毁,炊烟断绝,黄沙遍野,荒漠无垠”。(28)故有民间谚语云“面缸一层沙,庄稼被打煞;走路难睁眼,张口沙打牙;河荒不消灭,终究要搬家”(29)。
第四、水漫平原、淤浅河流,农田水利及商贸航运湮废。隋唐时期,淮北平原上水网交错,河湖密布,这对调节平原地区气候、发展农业灌溉、蓄洪治沙都有积极作用,但自金元以后,黄河的南泛改道,打乱了安徽淮河以北水系的运行规律,许多先前可以通航的河流淤浅断流,流经安徽淮河以北的隋唐大运河的其中一段——汴河逐渐成为地上河,到金元时湮废就是一例。其他河流虽未断流,却已失去航运之利或只能分段营运,如涡河、颍河、睢河等。安徽淮河以北平原上河湖的淤浅湮废,对安徽淮河以北河道水沙的调节、交通运输、农田灌溉和小气候变化等都产生了消极影响,加上黄泛后留下的杂乱无章的地貌,使安徽淮河以北平原在伏秋汛期排涝不畅,遇干旱则因河湖淤浅断流又无水灌溉,因而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农业经济的衰减与自金元以来的黄河长期而频繁乱淮所带来的恶果密切相关。
二、水、旱、蝗等自然灾害对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农业生产的严重侵扰
自然灾害是发展农业生产的天敌,对于“种田靠天”、“既播种,即束手而听之于天”(30)的安徽淮河以北地区来说,更是制约农业丰歉的关键因素。“淮、徐、凤阳一带之民,全不用人力于农工,而惟望天地之代为长养。其禾、麻、菽、麦亦不树艺,而惟刈草以资生者,比比皆然也”。(31)自然灾害的频繁和土地的贫瘠,使小农不愿投资于农耕,因投入和收获往往不成正比,往往是血本无归,因而只能束手听之于天。这种现象导致的贫困,从金元时期该地自然灾害加剧以来,表现更为突出。据统计,淮河中下游地区自公元前190年——公元1838年的2028年中,灾害年发生次数占全部年数的17.85%,而自宋以来的879年中,灾害年份占全部年数的29.46%。(32)也就是说,自金元以来,淮河中下游地区(包括安徽淮河以北)灾害发生率明显上升,且间隔时间短。以安徽淮河以北的凤阳、灵壁县为例,从乾隆元年至道光二十年(1736—1840年)的104年里,凤阳发生了79次涝灾,(33)灵壁县从雍正七年到乾隆二十二年(1729—1757年)28年里发生了19次涝灾和2次蝗灾。(34)正是自然灾害的加剧,使社会生产遭到破坏,社会安定也受威胁,“土瘠民贫,生理鲜少,加以频年被水,日就凋残。邑无城垣,野无道路,田无沟洫,……爨无灶,食无案,卧无床席,冬无被,夏无帐”,(35)简直一片贫困凄惨景象。从已知的资料来看,自金元以来安徽淮河以北的自然灾害有频发性、多样性特点,且灾害损失惨重,尤以水、旱、蝗灾最为突出,现就其灾害特点及危害略作归类:
首先,水大灾重。安徽淮河以北水旱灾害有“旱一片、涝一线”的特点,其中涝灾频率又高于旱灾发生率。据《1736—1911年淮河流域洪涝州县所占年次表》统计,(36)在175年间发生84次及以上水灾(即几乎每两年一次的频率)的安徽淮河以北各州县有萧县、砀山、怀远、凤台、五河、灵壁、泗州、宿州、凤阳等,其中水灾最多的是凤阳和泗州,分别是121次和116次。凡有据可查的水灾都几乎是灾情偏重或奇重,乾隆六年(1741年),安徽巡抚张楷奏:“臣自入宿境,除一线隋堤之外一望汪洋,田畴俱在水底,夏麦秋禾毫无收获,居民扶老携幼露处沮洳之中,日无所食,夜无所栖,沾体涂足,儿啼女号”。(37)这次灾情异常惨重,据安徽布政使托庸统计有三十一州县卫受灾,以致本地仓粮不够赈济。1910年皖省特大水灾,又以安徽淮河以北为甚,“由洪水造成的安徽淮河以北饥荒,区域达二十余县,难民约有二百万人,饥毙人数多时每日高达五六千人……蒙城大水为灾,人民逃亡无算,六月二十七、八、九日,昼夜大风雨,平地水深数尺,深者丈余,坏城郭房舍,漂人物牲畜,禾麦尽无,饥民近三十万。次年多鼠,人病鼠疫”。(38)在1931年的全省特大水灾中,宿县被灾田亩1215700亩,灵壁498066亩,泗县119809亩,阜阳1025288亩,颍上179487亩,亳县151041亩,五河50172亩。(39)这次不仅田亩受损,房舍屋宇也未幸免,蚌埠市“贫民草屋仅露屋顶,淮河大船可自堤顶驶进铁道高梗之下,市内大马路、二马路一带水已成渠,居民均以舢板代步”;在阜阳,“城内五门楼大街水深尺许,洼处积水尤深,船只可由城门出入,草房多数被浪摧塌”。(40)如此严重的水灾一旦发生,会将小农的数年积蓄消耗殆尽,而且还不是一二年就可恢复的,若再遇凶灾之年,那就更是求生无望了,而这种灾难往往就发生在安徽淮河以北,“淮北灾侵频仍,地方元气即伤,人民生机几绝,迩值春荒,于是饿殍遍野”。(41)
其次,雨涝河患交相侵袭为害最烈。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颍州府七州县从春二月到夏秋七八月大雨,沙淮两河大涨,致使“近河之地,雨季未收一粒”,次年,又大雨,沙淮两河再泛滥,“蛟水与雨水齐涨,一片汪洋,饿死淹死者不计其数”;(42)1906年,安徽淮河以北自春夏之交“淫雨六十余日,山水暴发,淮、泗、沙、汝、淝等河,同时并涨,平地水深数尺,上下千余里尽成泽国”。入秋以后再遭大雨“雨势倾盆,不减于夏,河水复相灌注,晚稼扫荡一空”;(43)1936年5月到7月,宿县地区暴雨成灾,多处河道决口,农田大部分被淹,3000多村庄浸于水中,房屋倒塌近千余万间,村人无处栖身,人畜皆有死亡,解放军南京部队多次派舟船现场救人。(44)频发的大水灾加上河流排涝不畅泛滥成灾,严重影响着农业生产,人畜无以为生,造成经济的裹足不前。
其三,连旱连涝现象时有发生。如灵壁在1529-1533年间5年连旱,1745-1751年间7年连涝;宿州在1601-1612年间12年连旱,在1681-1687年间连续7年河决大水,又在1810-1818年间连续9年因水成灾。(45)这样的事例在淮南地区都是少有的,其所造成的损失及恶劣影响可想而知。从光绪十年到二十四年(1884-1898年),安徽淮河以北颍州府七州县就未有丰收之年,1896年以来更遭大水,结果是“谷物柴草大贵,往常每岁麦价制钱三百余文一斗者,今八百文。……米谷物价更贵……妻子女饿死逃亡不知几何,加以东西南北皆荒,无处逃亡。”(46)
其四,旱涝并发、旱涝相继现象屡见不鲜。据明嘉靖《宿州志·卷八·杂志》所载,宿州在明成化至嘉靖年间水旱蝗灾接踵而至,“成化十七年(1481年)秋霪雨不止,谷粟无成,豆多腐烂”,“十八年大旱,民饥且疫”,“正德三年(1508年)春旱秋涝,四年(1509年)夏大旱,蝗飞蔽日,岁大饥,人相食,六年(1510年)春旱无麦,入夏,霪雨不止;入冬流贼至,屠戮生灵不可胜计”。可谓天灾人祸频至,贫苦百姓穷困潦倒,苦不堪言,有时一年数灾更是雪上加霜,“嘉靖二年(1523年)夏亢旱,风霾累日,入秋霪雨不止,百谷无登,冬月,积阴无霁,岁遂大饥,暨于春月,冻饿疫疠而死者不可胜计,商贩不通,人乃相食,继以大疫,有数口之家无子遗者”。
安徽淮河以北地理位置的特殊(介于黄淮之间)及占土壤总体结构绝大部分的青黑土“因土壤性质差,易涝易旱”(47),还有安徽淮河以北水系被破坏淤浅等原因,使广大的安徽淮河以北地区易于出现有雨即涝和无雨又旱现象,从而激活了安徽淮河以北自然灾害的易发性,而且是连灾或并灾。光绪十二年(1886年10月)安徽巡抚阿克达春有奏言“八月份……凤阳、颍州、泗州……等九府晴多雨少,滨江沿淮低洼之处,先因被淹受伤,高岗田亩又因晴亢日久,禾苗受旱黄萎,收成均多减色。”(48)阿克达春的这段奏言只是安徽淮河以北诸多类似灾情的一则个案写照。该区春夏之交多雨易涝,而到秋冬季节,雨水又偏少,该区最易受旱,其结果正如光绪三年十一月初八日的《申报》上所记载的“频年皖北一带,均因干旱,每到严冬,饥民四出,向例到扬州境界,必截留而赡之”。
其五,灾情面积大,动辄波及整个安徽淮河以北。由于共同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类型、相同的土质结构和共有的河流水系,使安徽淮河以北各府州县被灾时间几乎一致,受灾程度大体相当。如元顺帝至元三年至四年(1337-1338年)亳州“夏霪雨,伤蚕,麦禾皆不登”,(49)灵壁“五月,大雨,濉河漫涨,房屋淹没,小麦淹死”,(50)宿州“漂庐舍没麦禾”。(51)这次被灾仅三州县。还有比这次波及更广大区域的,如明正统二年(1437年)整个安徽淮河以北遭水灾:五河县“夏四月至五月,淮水泛滥,居民漂溺甚众,禾稼无存”;(52)泗虹“夏大水,城东北碑垣崩,水内注……泗人奔盱山”;(53)颍上“颍水涨,淹没民田庐”;(54)怀远“夏五月大雨,水入城市”;(55)明正德四年(1509年)整个安徽淮河以北旱蝗交加。乾隆六年(1741年)整个安徽淮河以北大水灾,“赈恤安徽宿州、灵壁、虹县、怀远……萧县……等十二州县乾隆六年被水灾民”,(56)“淮、徐、凤、颍各属,连年被水歉收……蠲赈频施……安省之宿州、灵壁、虹县、临淮、怀远、泗州、五河等十九州县卫,被灾各户,所有乾隆五年以前未完带征银两,统行停滞”。(57)1942年,皖北大旱。(58)
其六,蝗灾奇重。水、旱、蝗是安徽淮河以北自然灾害中为害最烈的三大灾,据《皖志述略·阜南志》载,淮河沿岸,水旱蝗灾长期为害,阜南、颍上、凤台等县都是灾情频发之地。蝗灾的出现有时广袤达数百里,持续数年不绝,势单力薄的小农只能仰天嚎哭,“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血”便是这一惨状的真实写照。蝗灾往往和旱灾连在一起,“因长期旱干,植物生长迟慢,抵抗力弱而易受损,……故每当连年旷旱,气候干燥,则蝗灾继起,势亦特烈”。(59)嘉靖六年(1527年),宿州“夏复苦旱,又遇飞蝗”,这次蝗灾非同一般,“烈地深缝中生蝗蝻虫仔,厚且数寸,遍野而起”,这次蝗灾延续时间还长,一直到嘉靖十五年(1536年),“连岁飞蝗遍野”,其灾害程度可想而知,“民多外亡……秋稼无收……束薪十钱,六畜损伤甚众”。(60)按照蝗螟等害虫自身的生存环境来讲,温湿之地最为适宜,因而淮滨湖洼之地为其滋生的理想之所,金元以来安徽淮河以北地区水旱无常,普遍黄泛之后留下的榛芜之地颇多,而“蝗虫下子处……多在荒陂榛芜之内”,(61)再加上适宜的湿温条件,蝗虫滋生繁衍极快,故而蝗灾是安徽淮河以北地区的一大灾害。据文献所记,萧地背黄面汴,有蝗蝻生存的良好条件,故而引发蝗灾不断,“蝗虫彖水涝相寻,富者无积贮,贫者不谋朝夕,率仰天而叹”。(62)蝗灾在古代并非稀奇之事,方志典籍常有所记。在近现代化学农业还不很发达时期,蝗虫照样危害农稼,“1890年,蝗虫从海州飞来,大集灵城(灵壁)县衙门,屋里屋外都是蝗虫,屋上的草都嚼碎了”,(63)田野禾稼更不必说了。1917年7月,灵壁又遭蝗灾,“亦从海州来蝗,……秋禾叶子损失严重,杨町区大成乡朱集村朱玉生晒有三石蝗虫干子留着度荒”。(64)
从以上观之,频繁的水旱蝗等自然灾害给安徽淮河以北的农业生产带来了无可估量的损失,制约着安徽淮河以北社会经济的发展,是造成安徽淮河以北自金元以来贫困潦倒、一蹶不振的又一重要原因。
三、结语
安徽淮河以北地区自金元以后,不论是黄河长期连续乱淮带来的涝灾、沙灾和土壤碱化,还是该区河流特征、土壤特点及气候条件的特殊性而造成的水、旱、蝗灾的频繁发生,都给该区的农业生产带来了极为严重的恶劣影响,破坏了该地的经济发展。
注释:
(1)《三国志》卷二八《魏书·邓艾传》。
(2)《读史方舆纪要》卷二一《江南三·凤阳府颍州》。
(3)《旧唐书》卷一二三《第五琦传》。
(4)安徽省水利局勘测设计院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安徽淮北平原土壤》,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出版,第12页。
(5)《元和郡县图志·河南道一·汴渠》之五。
(6)权德舆《权载之文集》卷四七《论江淮水灾上疏》。
(7)《宋会要辑稿·食货》七。
(8)《沈下贤文集》《淮南都梁山仓记》之五。
(9)《汉书》卷四《文帝纪》。
(10)《宋史》卷二五《高宗本纪》。
(11)《金史》卷二七《河渠志》。
(12)《齐东野语》卷五《端平入洛》。
(13)《续资治通鉴》卷一六七《宋纪》端平元年八月。
(14)《元史》卷一一九《脱脱传》。
`(15)嘉靖《宿州志》卷八《杂志》。
(16)《安徽省灵壁县气象志》,灵壁县气象局1985年6月编辑油印,第61页,藏灵壁县方志办。
(17)张秉伦、方兆本:《淮河和长江中下游旱涝灾害年表与旱涝规律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43页。
(18)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045页。
(19)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33页。
(20)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67页。
(21)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69页。
(22)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442页。
(23)《清史稿·地理志六·凤阳府》。
(24)安徽省水利局勘测设计院,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安徽淮北平原土壤》,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出版,第103页。
(25)安徽省水利局勘测设计院,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安徽淮北平原土壤》,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出版,第103页。
(26)安徽省水利局勘测设计院,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安徽淮北平原土壤》,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出版,第261页。
(27)周始《皖志述略》(上),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83年版,第181页。
(28)周始《皖志述略》(上),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83年版,第188页。
(29)安徽省水利局勘测设计院,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安徽淮北平原土壤》,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出版,第260页。
(30)乾隆《灵壁志略》卷四《杂志》。
(31)《清经世文编·户政一·理财上》。
(32)张秉伦、方兆本:《淮河和长江中下游旱涝灾害年表与旱涝规律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12页。
(33)据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统计,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8页。
(34)《灵壁县各种自然灾害史记》,灵壁县档案局1980年9月编打印,藏灵壁县方志办。
(35)乾隆《灵壁志略》卷四《杂志》。
(36)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3页。
(37)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54页。
(38)安徽省地方志办编著:《安徽水灾备忘录》,黄山书社1991年出版,第2页。
(39)王鹤鸣:《安徽近代经济探讨》,中国展望出版社1987年出版,第288页。
(40)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编写:《淮河水利简史》,水利电力出版社1990年出版,第292页。
(41)安徽省地方志办编著:《安徽水灾备忘录》,黄山书社1991年出版,第163页。
(42)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007页。
(43)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047页。
(44)宿州市《拂晓报》1999年10月6日“宿州大事记二”。
(45)张秉伦,方兆本:《淮河和长江中下游旱涝灾害年表与旱涝规律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16页。
(46)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1007页。
(47)安徽省水利局勘测设计院,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安徽淮北平原土壤》,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出版,第207页。
(48)水利电力部水管司,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清代淮河流域洪涝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8年出版,第905页。
(49)光绪《亳州志》卷一九《杂志类》。
(50)《灵壁县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第69页。
(51)嘉靖《宿州志》卷八《杂志》。
(52)光绪《五河县志》卷一九《杂志》。
(53)光绪《泗虹合志》卷一九《杂类志》。
(54)光绪《颍上县志》卷一二《杂志》。
(55)嘉庆《怀远县志》卷九《五行志》。
(56)《清实录》卷一四五,乾隆六年六月。
(57)《清实录》卷一七一,乾隆七年七月。
(58)王鹤鸣:《安徽近代经济探讨》,中国展望出版社1987年出版,第290页。
(59)邓云特:《中国救荒史·灾害之成因》,商务印书馆1993年影印版,第71页。
(60)嘉靖《宿州志》卷八《杂志》。
(61)《旧五代史·后梁太祖纪第四》开平二年五月。
(62)《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
(63)(64)《灵壁县各种自然灾害史记》,灵壁县档案局1980年9月编打印,藏灵壁县方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