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红柳树
2006-10-18靖相传
靖相传
认识红柳,感性上讲是通过刘成俊老师的一首《咏红柳》,诗写道:“傲为西涯叶,盘根大漠间,装点关山一片绿,此情殷且酣,瘢裂见赤骨,舞沙戏风寒,冰雪繁花交融时,醇香酹地天。”读这首诗时,才知道红柳并非家,的柳。家乡的柳卧榻于古井旁,清水甘洌,得之润养,才妖娆动人。而红柳扎根荒漠,笑傲风沙,锋铮铰骨之处捍卫生命尊严。思考着大自然给我心灵的震撼,我沉默了。我决定拜偈红柳……
我乘车从拉萨出发,有惊无险地到了狮泉河。在狮泉河镇的路边两旁看到了一列列的红柳树,如队列中的士兵一样挺拓。在这世界上最艰苦的地方也看到了如虹柳一样的人。人如虹柳,红柳如人。在狮泉河镇小憩一小时,车子到达了索拉镇,在这里我看到了戈壁与沙砾,看到了沙野的阔大与孤独,看到了苍黄与翠绿,看到了神往已久的虹柳树。
终于看到那一簇簇、一棵棵盘卧于风沙之中的虹柳树。我惊讶了,我惊讶她的平凡与朴实,惊讶她的无华和落寞。这些其貌不扬的植物竟是自己神往的红柳树?她静卧在轻浮的尘沙上,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风夹着沙砾吹打在她身上,她无畏地用根权紧抓着那黄褐的沙土,顽强地抓着……看着看着我泪水模糊,那不就是捍卫生命尊严的典型吗?想想这世间还有什么力量如此的强悍和巨大?如此的无畏和洒脱?良久,我忽然想到了那些在烈日炙烤下岿然不动,在风雪刺骨下不逾丝毫,在苦与甜下不予表露,在尘俗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哨兵,难道她们是红柳的化身吗?我无言……
眼前的水雾稍稍淡逝,一拇指粗的红柳摇摆在沙砾碎石之间,她竟然如此地纤弱,难道冷酷如冰的荒漠能轻易留下一丝生机?不,“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对谁都是平等的,在茫茫沙砾之中,也许她会干涸,也许她会风干为柴,可是,她依然在风中摇曳。她对生命的尊重,对险恶的挑战,对生活的孜孜以求,对尘世的息息眷恋,难道就其形体的弱小而不屑?她对环境的抗争,对理想的追求,对个性的拓展,对生活的热爱,难道就不是我们所依仰的吗?她依然摇曳着,她依然是那样的纯粹,她在飞扬的生命流程中,默默地成长着,在磨难中默藏地成熟着,就像一个兵,从懵懂无知,到不畏艰难,永远抗争,厚积薄发,破茧成蝶。
我移步到一棵红柳前,轻轻地抚摸着,瘢裂的枯皮扯疼了我的手,这些枯皮见证了沧桑,见证了岁月,而在这瘢裂之间,殷虹的骨骼那么分明,我眼泪盈盈,想到了驻守在这里的士兵和士兵干裂的嘴唇与手臂!一个生存于寂寞的荒野,一个坚守于执勤岗位;一个是树,一个是人,是那么地熟悉与相似。
前山的坳子里,有刨地的声音传来,走上前,见一牧民在挖枯死的红柳树。见我们来,牧民一脸的羞赧和无奈,随行的巴桑用藏语和牧民交流,原来藏民费了老半天在挖枯死的红柳树,那是一棵手臂粗的红柳树。我用质疑的眼光盯着那棵红柳树,心想这么小的树还那么费力,不服气的我拿起十字镐挖着,越挖越困难,尽管费了很大的力气,红柳树却依然不动。我纳闷:为什么手臂粗的树,竟然还挖不动?我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俯身抠根上的土,猛然我震惊了,从没有看到这样的根系:缜密,错杂,深广,联络。根连着根,根盘着根,根护着根,杂而不乱。死死地抱着,死死地扣着,如此地团结。我试图把附在根上的泥土抠掉,但没成功,真没想到树根把这生她养她的泥土把握得这么紧固,对土地居然这么执着与眷恋,这么固执与忠诚!当我把这事向同行的几位发出感慨时,军区的一个参谋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1993年4月,士兵彭洪奎休假归队,在距连队100公里的路上,突降大雪,道路受阻,此时还有两天就到假期,为了不耽误归期,他毅然在雪路上跋涉,晚上天气降温体力严重透支,在距连队只有10公里的路上倒下了……故事就这样完了。我们可以说他为什么不延假?为什么不选择处分而选择生命?我们还可以说……我想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既然有那么执着的树,难道就没有那么执着的人吗?
走了一天,看了一天,想了一天。为什么茫茫大漠之上就没有其他的植物呢?为什么只有红柳毅然扎根此处?她选择了藏北就不怕严寒苦暑;她选择了大漠就不怕孤独落寞;她远离了喧嚣的城市,她远离了世俗的是非,她独守了一份执着,她贡献了一抹翠绿。如果说大千世界是茫茫星空,那么她无疑属于明亮之中的灿烂之星。
记住了红柳,记住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