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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移在酒泉的历史遗迹

2006-10-12陈思侠

丝绸之路 2006年9期
关键词:玉门酒泉恐龙

陈思侠

黄土下的王国

出酒泉城区8公里,在肃州区果园乡的地界上,在距知名的丁家闸壁画墓不远的地方,据考证是西凉王陵——武昭王李暠的墓。这里正在建设和开发成一个新的旅游景点,一个消失于1500多年前的西域王国将以它至高无上的王的神圣的陵寝,向我们展示那些漂移在历史上的风烟和波澜。这不是一片死寂的黄土,就在它的覆盖下,一个王国冰冷的梦,将在今天叩响时光的弦音。

历史不单单是一枚锈蚀的铜币,没有光明反映的铜币。在我的意识中,它一直安眠于我们淡蓝色的灵魂深处。在酒泉生活多年,我的耳畔时时萦绕着关于西凉王国的信息,遗址的推断,陵寝的考证,似乎就不曾间断过。

据《中国大百科全书》载:西凉国是十六国之一。汉族李暠所建。都酒泉。盛时有今甘肃西部酒泉,敦煌一带,西抵新疆葱岭。历三主,共22年。西凉民户稀少,李暠统治时,经济上劝课农桑,又屯田积谷,资储充足,势力渐盛。政治上依靠凉州大姓,并奉表称臣于东晋;又设立学校,培养高门子弟。军事上充实武备,意欲打败北凉,统一河西。李歆继位后,严刑峻法,好治宫室,又刚愎自用,不听劝谏,以致人力凋残,百姓困敝。

实施仁政的李暠是怎么坐上西凉国王宝座的呢?

2004年,网络上掀起了一股找寻西凉王国的热潮,一位名叫风羽悠的网友发布了一条信息:一天,李暠在乡间小路上走着,忽听远处有人高呼:“西凉君,西凉君!”他大吃一惊,心想不知是谁喊我西凉君,若让北凉王知道,定会有杀身之祸!李暠闻声望去,只见前边树阴下站着一只猛虎,双目眈眈地盯着他。李暠虽武艺高强,但猛虎挡道,也不免有些紧张。忙从背上取下强弓利箭,对准老虎就要射出。老虎高声叫道:“西凉君不要放箭!我不会伤害于你。因身负重托,有要事禀告君王。”他见老虎口吐人言,事出蹊跷,便将弓箭扔在地上,抱拳施礼道:“我并非君王。不知大王如此呼叫,是何用意?请多多赐教。”老虎走到李暠面前,点头施礼道:“你有君王之才,将来必当西凉王。大丈夫不能久居臣位,要乘当今乱世纷争,建立西凉国。”

三年后(400),李暠果然在敦煌建立了西凉国,自立为西凉王。在位共17年。20年后,西凉国灭亡在其子李歆手中。

从风羽悠发布的这篇传说中,我感受到了这样的信息:在一个黎民遭受战乱之苦的年代里,李暠的反叛,不仅是人们的期待,也是历史公正的选择。连一只猛虎——这人们想象中的百兽之王都臣服于他,可以想见李暠的威信和百姓的呼声。他在位虽然只有短短的17年,但他布施仁政,让人民休养生息,使原本受到胡人作乱的满目疮痍、饱受战乱之苦的土地,逐渐恢复了生机。李暠不但有治国平天下的功绩,史书上还说他“通涉经史,尤善文仪”,并为酒泉历史上的第一株槐树写过一篇《槐树赋》,可惜今天已经无缘瞻读其飘逸的文采了。

不论曾经有过多少显赫的声名,多么高贵的地位,都挡不住一抷黄土的倾覆。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一个牌楼已经成形,一条钢筋混凝土铸造的墓道,正在一步步通往李暠的寝陵。

2006年,这个封闭了多个朝代的黑暗墓穴,将展现在普通百姓的面前。事实上,西凉王陵在历朝历代都被盗窃过,现在的发掘中,在清除了淤泥后,只见到几块壁画砖。人们想象中闪着光彩的金银和华丽的器皿,早已失落于无人知晓的角落了。原本有着宝藏的地方,丢掉了它的富贵,但它的历史,却不能够为精明的盗贼所掠夺,它一直定格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并将展示给今天。

一个村落的隐语

当一枚新鲜如初的鸡蛋壳由遥远的青铜时代破土而出,呈现在身上挂满了手机、笔记本电脑的人群中时,那种由衷的唏嘘声,渐渐由惊奇侵入了人们的心灵。这枚鸡蛋壳的发现,撇开文物考古不说,它带给我们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其后发现的大量的陶器、骨器、石刀和青铜片。

2003年,当西气东输工程进入酒泉地界施工时,所要经过的西河滩四坝文化遗址引起了人们的高度重视。西河滩位于肃州区清水镇中寨村七组村西,处于一条自南而北的季节性河流的岸边。该遗址在过去文物普查中被发现,并得到保护。为配合西气东输管道施工建设,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西北大学考古系联合进行了抢救性发掘,从当年6~9月,历时两个多月,发掘出了一处早期四坝文化的大规模聚落遗址。

发掘的遗迹主要有:房屋基址33座、储藏坑31座、烧烤坑321座、陶窑4座。

发掘中出土了大量的陶器残片。陶器的形式有双耳彩陶和素面罐、单耳杯等。石器的出土数量也较多,其中大多数为细石器;大型石器中有打制的石斧、磨制的石刀、石凿、石纺轮等。骨器也有一定的数量出土。发掘中还出土了一些青铜器残片和残铜块。

这当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在史前。

面对迷失的文化遗迹,面对这个迷失的史前村落,我们可以展开丰富的想象——那是鲁迅定义的“杭育杭育”派文学诞生的时期,人们用烧制的陶碗盛水,用骨针穿线,用石刀或打制的青铜利器切菜。在树林和草地上,他们用体力与自然搏斗;在微弱的抗争中,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像村落的清晨和黄昏,炊烟袅袅地飘起,散开在田野。

经过人工驯养的鸡仔,显然已经安于村落的生活,它们自由地由这家的门前,踱到另一家的门前,在遗弃的草垛和房前院后打鸣、下蛋,它们一身华丽的羽毛,在村落里是高贵的。由于跟人类的接近、亲近,它们甚至会在人类求生存的某个时期,由于实用的价值,绝对要超过七彩的凤凰。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一点,人类曾经是崇拜过鸡的,这种崇拜的结果,使鸡在图腾时代最早成为了家禽,而凤凰则不是。

我们的目光还可以放得更长一些,毕竟这是一个村落呀。33户人家在土坯垒就的房屋下,男人们举着石斧和石刀,抡圆了他们的臂膀,来一一分配围猎所获的食物;女人们则转动石纺轮,小心翼翼地将动物的毛发,捻成了一条细长的毛线,最后制成一件时尚的围裙。正午的时光无疑是幸福的,当家家户户的烧烤坑飘起浓郁的肉香,老老少少就奔着这美食、美味捧碗而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赫红的光彩。宁静的正午因此沸腾了。孩子们追逐戏耍的脚步声,撵得鸡飞狗跳。

夏日的晚餐一定是在篝火中进行的。倘若月挂中天,倘若清风徐徐。光影交错中,人们会用陶埙吹奏出悠远的心情,而少女们围着篝火,且歌且舞,甩动飘飘长发。放在远距离观赏,我们会发现,在三皇五帝之前,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并充分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西河滩上的这个村庄,后来的消失,大约是由于人们的迁移造成的。由于这个地方地处祁连山冲击扇面,河流的改道十分普遍,或者在后来的某一年里发生了战争,这些事件在今天已经很难断定。总之,人们舍弃了家园,走向了别处谋求生存。而这样就会产生一个事实:人类走到哪里,村落建到哪里,文化就会扎根在哪里。文化的纽带是延续的,即使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冰冷的烧烤坑、破碎的陶器,它们仍然传递着文明的火光。

捧读生命的残片——恐龙说

2005年8月,中科院古脊椎和古人类化石研究所同酒泉市联合组成了调查队,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对酒泉境内的30多个古生物化石发现点,进行了科学调查,不仅发现了一批古生物化石,而且发现了三具恐龙化石。尤其对马鬃山地区“布咚呼噜斯太恐龙群”进行了首次大规模的野外发掘,发掘了埋藏在距今约1.1~1.2亿年的河流与湖泊沉积地层中的恐龙化石。从中还获得了一只长达13米的禽龙类恐龙化石,这是迄今在当地发掘到的最大的恐龙化石。专家说:酒泉是恐龙的故乡。

这一次大规模的科学考察,将一个鲜为人知的史前世界展现在了人们面前。

恐龙是人类睡梦里的记忆。今天当我们在坚硬的岩石上看到它们清晰的骨骼,看到它们栩栩如生的体态,谁也无法复述当时的情形。这些凝结在岩石上的生命,曾是统治地球的魁首!它们庞大的身躯,踩踏过大地的时候,大地在颤抖;飞翔过天空的时候,阴影遮天蔽日。仿佛就是一座大山忽然有了声息,挪开了巨柱般的腿脚。那是一种能够带给我们多大震撼和多少畅想的时刻。酒泉发掘恐龙并掀起恐龙热的时候,我看了有关恐龙的几张碟片,记得有一张是《恐龙帝国》。这个名字之所以能够被记住,是帝国这两个字的缘故吧。那的确是恐龙的时代,恐龙的帝国啊。画面上,一棵在今天看来高不可攀的参天大树,在它们脚下,完全是一棵弱不禁风的小草。它们征服了整个世界。我们今天的细小的水泊是不是它们当初的脚印?我们今天的河流会不会是它们当初走过的路径?在河西走廊,莫说是平川和河谷,即使南北两山,也会完全匍匐在它们的脚下。

岩石上,没有声音、体温、色彩的恐龙多少显得有些冷寂。尤其是今天发现它们的地方,无不是在荒凉偏僻的山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沟之中。地球是一个充满了诡异的魔盒,它能够让处于鼎盛时期的物种在瞬间消亡,又能够让新的物种萌发。记得一位考古学家跟我说:今天的鸟类,也是一种活着的禽龙类恐龙,即使不完全是,也是携带了恐龙基因的。此话未必可信,但是地球上源远流长的生命,却未必不会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这样看,即使它们不会睁开眼睛看到今天的祁连雪山已经代替了白垩纪早期温热的森林,不愿看到绿地湖泊变成了真正死寂的亘古荒漠,我始终觉得岩石中的恐龙化石会有信息传递给我们。

这是一本厚重的典籍。它需要一把智慧的金钥匙来开启,它的秘密是生命源头的界碑。

这些硅化了的生命体,以它们的硬度昭示了地球的沧桑,也无言地诉说着地质环境对生物的馈赠和毁灭。今天,当大片的湿地被无情的钢筋混凝土蚕食,当古老的物种消失在它们的繁衍之地,我们该如何善待它们?又如何善待我们自己?恐龙走了,一场剧目卸下了帷幕,而我们人类正在出演。养育我们的水,赐给我们生存的土地,在贪婪的戕害下又该以什么方式拉上命运的幕布?

终被移进历史博物馆的史前恐龙化石,将永远向我们阐释河西走廊地区远古时代的自然环境:气候湿热,湖河流溢,尤其是河岸与水泊边长的茂密植物,水中丰富的鱼类和甲壳动物。温暖适宜的气候,使大量的动植物生长、活跃在各个角落,充溢着和谐的生存风气。恐龙与自然的相依相存以它们的消失,给今天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谋求发展的河西走廊各地,敲响的不仅仅是警钟吧?

石油的诉说

石油河东岸上的老君庙,背靠悬崖,面对祁连山皑皑雪峰,犹似超尘脱俗的老道,拂尘飘飘,目光定定。然而正是这个清幽、宁静的所在,见证了中国石油恢弘磅礴的开发史。如今,除了石油河潺潺的流水声,仍有分布在山顶和河谷地带大大小小的抽油机,昼夜不停地“磕头”抽油。

一位史学家曾经告诉我: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国内外出版的地图上,没有玉门,甚至找不到酒泉,但有老君庙这个地名。这句话现在无从考证,但我能够想象到石油在那个年代的战备意义。

老君庙油矿得名大约是这样的,因为开发石油矿藏时的第一口油井就打在老君庙前,又因地处玉门,而称为玉门油田。事实上,老君庙油矿很早以前就被人们发现了。我们翻翻历史典籍就不难看到有石漆、石脂等等的记述。像《汉书·郡国志》载:“延寿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筥,注地为沟。其水有肥,如煮肉洎,漾漾永永,如石凝膏,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唐《元和郡县志》记载:“玉门县石脂水在县东南180里,泉有苔,如肥肉,燃极明。水上有黑脂,人以草墨取用,涂鸱夷西囊及膏车。”北周武帝宣政中,又有“突厥围酒泉,取此脂燃火,焚其功具,得水愈明,酒泉赖以获济”的记述。从史书记载看,早在1400多年以前,这里的石油已被用于生活、生产与战争了。

地质师孙健初在上世纪30年代中后期曾三次骑着骆驼,驮着帐篷、测量仪器、行李,穿越茫茫戈壁滩,到老君庙考察,并发现了第一口油井。后因抗日战争时期在此发现和开发当时国内最大的油田而闻名全国,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烽火中享誉全球。1957年12月,新华社发表文章向世界宣布:中国第一个天然石油工业基地在玉门建成。

“苏联有巴库,中国有玉门,凡有石油处,皆有玉门人。”这是著名诗人李季的诗句。20世纪60年代以后,玉门人转战大庆、四川、长庆、柴达木、吐鲁番,先后向全国各地油田输送了10多万骨干力量,4000台(套)精良设备。并涌现出了王进喜、郭孟和等代表性人物。玉门,自此成了中国石油的代名词。曾担任石油工业部部长的康世恩曾形象地评价说:“玉门油田是中国石油工业的老母亲。”

还需要写下一笔,1949年,曾在老君庙工作的原中国石油公司的不少职工,远迁台湾搞石油开发。从此,这些走出老君庙的游子,只能与大陆隔海相望了。

石油,被称为地火。它们在地下酝酿、沸腾,终有一日在大地上喷涌而出!老君庙默默关注着一切,默默经历这一切。风霜雨雪,寒往暑来,老君庙赫红色的瓦脊在侵蚀中变灰,发白,但它飞檐上的悬铃,依旧清脆悦耳;它的香火,依旧绵延不绝。这铃声等待着“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不论他们有过多少荣誉,经历过多少辛酸。在袅袅的乡音里,怀着深深的虔诚,我每一年都要来这里,与那些“乡音未改鬓毛衰”的石油人一样,为这块石油的圣地,为这块梦绕魂牵的乡土,鞠上三躬。

在朝霞和落日的余晖中,老君庙显得更加悠远而宁静,像一位饱经风尘的长鬓老者,兀立在一块大青石上,与我默默相对。这时间,阳光让我们身边的峭壁和石油河谷,变得金碧辉煌。仿佛五彩的祥云,在浮动、游弋。这是我梦里重复了千万遍的情形。悬铃声邈远而临近,让每一块石头都有了回音,都有了行走的生命。这怕是老君庙被游子们装在心里的缘故吧?一切在我的周围生动起来,鲜活起来,与我相挽着臂膀。相信每一个玉门人,都怀了千丝万缕的老君庙情结。对于我,那是与日俱深的一种情怀,一种岁月无法磨灭的品格。

老君庙和“老一井”如今已被确定为玉门油田全国工业旅游示范点的重要组成部门和标志性建筑。它们见证了油田60多年的风雨历程。形成景点,其意义是十分深远的,它们将会使这块土地上人们用血汗浇灌出的玉门风格、“铁人”精神、石油摇篮的赞誉传递给明天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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