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土路

黄振耀

好友其实住在南丹路上，但他逢人却说自己是住在斜土路的。这也难怪，从东向西迤俪展开的一条斜土路，虽然不乏小曲小折，可是到了南丹路这一头，居然猛猛地打了几乎接近于90度的弯，自顾自地走了偏门左道去了。一干不爱动脑子的司机，车子开到这里，很容易糊里糊涂地在南丹路上找斜土路的门牌号码，绝对会给迷住了。所以，好友说自己是在斜土路，给人说方向位置倒是真不错的。

当然，好友对斜土路的执著是有自己的私人理由的。从南丹路一拐，如同都市森林一般的斜土路一下子变得十分静谧，细小的马路两边尽是些矮小但是绿意盎然的树。小路的一边还保留着黑瓦屋顶的老房子，视野很是干净。这一段斜土路是完全的曲线条，只消顺着走，便有许多景致自觉地撞入人的眼睛。

一位才识不多汉字的老外，走到斜土路，颇为诧异，这条路的路名为什么这么怪，难道这条路竟是倾斜的，而“土”字又作何解，是不是这条路上黄土飞扬，还是别有寓意？

且不去考证这条路路名的由来，依我看来，它的面目倒是和它的姓氏是相符合的，真的是又斜又土，至少在过去是如此。以前，当肇嘉浜路还是一条臭河浜的时候，上海的体面人是不会冒失地到肇嘉浜路南边去的，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有失身份的。肇嘉浜以南是上海著名的贫民区，而这里所说的斜土路，便是肇嘉浜路背后的一条平行马路，其寒碜是可以想见的。说之“斜”，是因为它不仅狭窄，而且也曲曲折折的，很不规整，至于“土”则更有说头了，虽不见得是黄土飞扬，但也已经是乱得可以了，有些地段坑坑洼洼的，车子开过，颠簸得厉害。

文学作品里看见“斜土路”3个字，还是在过去的小说《鬼恋》里。一个30年代的上海绅士在南京路上徜徉，一边抽着朋友从埃及给他捎来的ERA 香烟。突然间，一个有倾国倾城之貌的摩登女子向他借这种香烟抽，因为，摩登女子找遍大上海也未能找到这种香味至醇的烟。故事就此开始，摩登女子却自称是鬼，并要“人”送她去“斜土路”，因为到了斜土路她就知道“归路”了。

小说里的斜土路还是昏黄荒凉的，不过，从此，倒是也可以大致推断出，斜土路差不多是从那会儿开始发展的。并且，上个世纪30年代的小姐和先生，也还是肯从南京路一直并肩散步到斜土路的，虽然那距离也不算短。

由此还可以设想，其实斜土路的宽度十分符合当时的潮流，走一些小汽车，更多的是人力车，摩登小姐坐在上面也是喜滋滋的。因为，斜土路虽然不是什么高尚地段，人气是一直足的，因为，它离从前的南京路和霞飞路不远，是“邻居”的身份，它是有着市民所喜欢的热闹生活，烟纸店一家接一家的。

如今的斜土路夹在肇嘉浜路和中山环线之间，虽然东西向够长，可也轮不到它来承担交通干道的功能了。既有着距市中心咫尺之遥的交通，又是旧区成片成片地改造，适合大把大把地居住，斜土路吸引了一大批非汽车族的白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据房产业界人士的统计，斜土路沿线的大小楼盘已近60个，楼盘的品质也是越来越高档，简直生生地要把斜土路营造成都市森林。

不过，斜土路终究是斜土路，再都市森林，它也不会失去它市民生活的欢天喜地的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