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2006-05-30BY梁捷
BY 梁 捷
什么是上海建筑文化的特征和标志呢?
前几年,关于这个问题曾展开过一场争论。朱大可认为,石库门房子是上海的典型地标;张闳认为,解放后新造的工人新村是目前上海地面上最引人瞩目的标志;而吴亮则认为,随着上世纪90年代新天地等区域的发展,上海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特征,全球化亦是一个匿名化的过程,新天地的建筑可以出现在世界任何角落。这样,作为承载文化意义的上海建筑消失了。
登琨艳选择的是苏州河。虽然黄浦江也许更著名,但苏州河是上海的母亲河,真正养育了上海。苏州河从太湖流到上海,黄浦江则从上海流到吴淞口,通向大海。前者内向,后者外向。上海经济社会重心从苏州河转向黄浦江的过程,也正是整个上海文化从内向转为外向,从本土化转为殖民化的过程。登琨艳要追寻传统,追寻上海的根,这才找到了苏州河。
黄浦江外滩有“万国建筑博览会”;而苏州河边只有码头、仓库、嘈杂的集市。浦江沿岸都是金融机构,是上海的经济命脉;而苏州河的两岸却是米码头、煤码头、菜码头、粪码头、垃圾码头,这些地方真正控制着上海绝大部分市民的日常生活。登琨艳是第一个看出苏州河仓库文化价值的人,也可以说是他一手策划了这片区域的发展路径。登琨艳选择的仓库是原来杜月笙的米仓,高大宽敞却又破旧肮脏。登琨艳清扫以后,几乎保留了仓库的全部结构,只是轻巧地开了扇天窗,让阳光直射到底,仓库就露出迷人的甚至带有后现代特征的风采。
这种特征是和新天地截然不同的。新天地这块区域解放前属于法租界,周围环绕着霞飞路(淮海中路)、法国公园(复兴公园)、巴黎电影院(淮海电影院),是纸醉金迷的消费场所熕罩莺颖卟挚庠蛳缘酶底层,更多元,更有生活气息。它从来不那么整洁有序,但这同时意味着更大范围的交往、更明显的贫富差异、更强烈的生活方式的冲击都聚拢在这一片土地上。
登琨艳生在台湾,那里有着多年的殖民史,故而他对中西文化的紧张关系有独到认识。这一切也正是他在自己的文章里所要表达的思想之一。
不过与台北或者高雄的殖民建筑比较,上海大大不同。台湾保留着更多的传统文化,面对的也主要是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文化的侵蚀。这两种文化因政治性表现出激烈的对抗。同时,飞速发展的现代主义建筑又在迅速抹去民族特色,消除着政治对抗的痕迹。
上海的情形并不一样。上海向来可以同时演出京剧和音乐会,老虎灶、大饼店也可以和最新西式快餐隔街相望。包容与综合是上海的文化特征,多数殖民文化到了上海就马上融合进去,难以发生激烈冲突对抗的情形。无论哪个时代,上海始终充满了模仿、融合或者拼贴。故而登琨艳杂糅中西的设计理念也都能很好地融入上海。登琨艳的设计表面看起来充满传统元素,但仔细探究其背后的材质与建筑手法、灯光布置、绘图结构等,充满了最现代的元素,这是让外国人看起来充满中国风情,中国人看起来遍布异国情调的综合体。它不纯粹,不彻底,可在上海人心目里,这种矛盾的事物往往是最自然的。于是皆大欢喜。
《蜉蝣建筑》
《流浪的眼睛》
《失忆的城市》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