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林中空地
2006-05-30刘文飞
列夫·托尔斯泰的庄园“雅斯纳亚·波里亚纳”(Ясная Поляна),其俄文名称的直译即为“明亮的林中空地”。一个多么诗意、多么诱惑的名称:幽静的森林中一方洒满着阳光的去处。
我多次拜访过这座庄园,在不同的年份,身份从十几年前的托尔斯泰文学爱好者到如今的俄罗斯文学职业研究者;在不同的季节,闻过入口右侧那片苹果林的花香,也曾听到厚厚的积雪在脚下发出的清脆声响。但每一次,我的心情和感受却大体相同,都像是一个徘徊在文学圣殿里的朝觐者。
其实,雅斯纳亚·波里亚纳早在托尔斯泰生前就已成为朝圣之地:早年,从庄园旁经过的那条通往基辅的大道,曾有无数的香客行走其上,他们在庄园旁歇脚时,常常会受到托尔斯泰的热情接待,香客们口口相传,很快就使雅斯纳亚·波里亚纳成为虔诚教徒心目中的一块福地;在托尔斯泰晚年,他思想的强大辐射力则使这座庄园成了真正的圣地,托尔斯泰被视为“俄国精神的主教”,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则被视为“俄国思想的麦加”,忠诚的托尔斯泰主义者和普通的文学爱好者,文化界的名流和托尔斯泰的亲朋好友,纯朴的俄国农民和猎奇的外国记者,川流不息地拥向这里,或在庄园里小住,或在庄园附近安营扎寨,希望得到托尔斯泰的某种“祝福”。1900年5月,当时还很年轻的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在拜访过此地之后给友人的信中这样写道:“山谷左首两座蓊然树冠掩映下的小圆塔标志着一个古老废园的入口。雅斯纳亚·波里亚纳的陋屋就藏匿其中。我们在这座大门前下了车,像朝圣者一样轻轻地沿着幽静的林中小径而上……”托尔斯泰去世之后,这座托尔斯泰诞生、成长、写作和长眠的庄园,更成了全世界文学爱好者的向往之地。
从莫斯科乘火车南行4小时左右到达图拉城,再换乘汽车西行几十分钟,便可到达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庄园。庄园的门口有两个石砌圆柱,圆柱很粗,但是不高,被刷成了白色,上面还有一个草帽似的绿色铁皮顶,就像两位朴实、厚道的乡间守门人。
走进这座巨大的庄园,不禁让人心生感慨:也许,就是这样一个自由、独立的空间才使托尔斯泰彻底脱离世俗的困扰,而能专注于内心的反省和思想的探索,潜心于文学创作;但是反过来,一个主张消灭私有制的人却一直拥有如此奢侈的住所,并占有着家奴和仆人的劳动成果,这又始终是托尔斯泰精神痛苦的主要原因。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对于托尔斯泰来说,就是俄罗斯的自然,因为地处俄罗斯腹地的这座庄园,有着茂密的橡树林和白桦林,有着蜿蜒流淌、水波不兴的溪流,有着微微倾斜的、平坦得像毯子一样的牧场,从每一个角度看去,都可以看到一片典型的俄罗斯景致,都可以看到一幅列维坦的风景画。对于托尔斯泰来说,雅斯纳亚·波里亚纳还是俄罗斯历史的微缩,这座庄园是由托尔斯泰母亲的祖先创建的,托尔斯泰的母亲出身显赫,其祖先是彼得大帝的近臣,是第一批被封为贵族的俄国高官,后来,托尔斯泰的外祖父、曾任俄国驻柏林大使的沃尔康斯基公爵继承了这份遗产,他在政治上失意之后专心经营这座庄园,如今庄园里的建筑设施大多是他留下来的。关于祖先们的神奇传说和故事似乎就散落在庄园的各个角落里,等待着托尔斯泰的捡拾,它们也分别以不同的面目步入了托尔斯泰的作品,比如,《战争与和平》中的老公爵鲍尔康斯基的形象,其原型就是托尔斯泰的外祖父沃尔康斯基,托尔斯泰似乎并不想掩饰这个形象的来源,只改动了他姓氏中的头一个字母。自然和历史的交融,家族和民族的相系,使得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庄园不啻是托尔斯泰心目中俄罗斯的化身。
走进大门,路的两旁各有一个小池塘,左边的叫“大池塘”,托尔斯泰一家夏日里在此垂钓,冬天在此滑冰;右手是“下池塘”,一座水闸连接着两个水位有些落差的池塘,据说这水闸是托尔斯泰亲手修建的。走过水闸,是一条缓缓上行的林阴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条被托尔斯泰称为“大街”的林阴道,两边密密地排列着两行高大的树木,能给人一种既亲切又庄严的感觉。甬道结束在一幢两层白色楼房前,这里就是托尔斯泰的故居。
沿着一道狭窄的木楼梯走上二楼,首先来到的是托尔斯泰家的客厅。不算太大的客厅里摆放着一架钢琴,想起曾经看到过的那幅托尔斯泰和女儿亚历山德拉一起弹奏钢琴的照片,便蓦然觉得这钢琴似乎还缠绕着几缕余音。客厅的墙壁上挂满了托尔斯泰的祖先和家庭成员的肖像画,画像下方是一张餐桌,让人怀疑的是,这张不大的餐桌如何能坐得下托尔斯泰那庞大的家庭,以及数不清的亲朋好友和慕名而来的客人。客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所谓的“严肃谈话之角”,它由一个小圆桌和几把椅子组成,在供待客、交际、就餐用的场所里辟出了一块思想交流和碰撞的角落,托尔斯泰大约是在有意用这个“思想之角”来替代俄国人家中常有的那种供奉圣像的“红角”。由客厅左转,来到向阳的三个房间,它们分别是托尔斯泰夫人的卧室、托尔斯泰的书房和托尔斯泰的卧室。托尔斯泰宽大却仍显拥挤的写字台上,一切都依原样放置,只加盖了一个大玻璃罩。托尔斯泰的床铺却又短又窄,甚至会让参观者担心,睡梦中的托尔斯泰一翻身就会掉下床来。卧室背后是托尔斯泰晚年的秘书布尔加科夫的办公间,相邻的房间是托尔斯泰的图书室,图书室中的十来个书柜里装满了世界各国的经典,其中就有汉语版的老庄著作。托尔斯泰对东方文化的兴趣众所皆知,但我们却不大清楚,托尔斯泰当年是通过何种方式阅读这些中国经典的。
下到一层,走进几个光线显得很暗淡的房间,在托尔斯泰童年时期,他和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就生活在这些房间里,而其中那个被称为“拱顶房间”的屋子,就是托尔斯泰写作《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作品的地方,在写作最紧张的岁月里,托尔斯泰就躲在这间幽暗的小屋里勤奋写作,写好的手稿再被送到楼上,由托尔斯泰的妻子索菲娅一遍又一遍地抄写。
走出故居,打量着这幢十分简朴、简朴得与庞大的庄园很不协调的房子,不由得会重温起托尔斯泰的家庭生活。托尔斯泰的童年是不幸的,他很早就成了孤儿,在他还不到两岁时母亲就病逝了,在他9岁的时候,父亲又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在图拉的大街上,他是在缺少父母之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成人的。对于母亲只有朦胧记忆的托尔斯泰,晚年时却在日记中一次又一次地写到母亲。他曾这样写道:“今天早晨走进花园,我像往常一样又回忆起了母亲,我对她的印象非常模糊,但她却一直是我的一个神圣的理想。”因此,我们可以想像,留有双亲生活遗迹的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对于早早成了孤儿的托尔斯泰来说,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就扮演着父母的角色。然而,托尔斯泰的童年又是幸福的,他没有感受到一般孤儿那样的孤独和凄惨,这是因为,他的一个姑妈像母亲一样照看着他们5个孩子,而且,在家里年纪最小的托尔斯泰还得到了哥哥姐姐的关爱,他们年龄相差不大,成天在一起玩耍,十分和睦,他的大哥尼古拉对托尔斯泰更是关爱有加。在晚年写的一部回忆录中,托尔斯泰曾回忆,他们兄弟4人经常在一起玩“蚂蚁兄弟”的游戏,大家躲到桌椅底下或密林之中,紧紧地相互依偎,感受着兄弟间的温暖、亲情和集体的力量。因此,我们又可以说,雅斯纳亚·波里亚纳是托尔斯泰的摇篮,是他无忧、幸福的成长乐园。托尔斯泰13岁的时候,与哥哥姐姐们一起被姑妈领到喀山去上学,1847年,阔别故园6年之久的托尔斯泰自喀山大学退学,返回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并正式继承了这份遗产,成为庄园的主人。此后,除了跟随哥哥征战高加索等地、作为文坛新秀在彼得堡的逗留以及随后的游历欧洲、为使子女接受教育而迁居莫斯科的十几年,托尔斯泰一直生活在雅斯纳亚·波里亚纳,他82岁的一生中有近60个春秋是在这里度过的。
托尔斯泰在阳台上的老照片
离托尔斯泰故居约200米远的地方,坐落着庄园里的另一个主要建筑——“沃尔康斯基之屋”。这是一幢白色的欧式楼房,为托尔斯泰的外祖父所建,如今被辟为文学陈列馆,经常进行各种主题的托尔斯泰展览。我在这里遇到过一次题为“托尔斯泰与儿童”的专题展览,在展台上看到了托尔斯泰兄弟童年时的玩具和绘画习作,托尔斯泰为儿童编写的《识字课本》,托尔斯泰呼吁改革教育的论文,还幸运地听到了托尔斯泰的录音。一次,托尔斯泰邀请附近乡村小学的孩子们来庄园里做客,并对孩子们说了一番话:“孩子们,你们好!很高兴在这里和你们见面……”这由早期录音机录下的模糊、颤抖的声音,立即在我身上激起了一阵战栗,已闻其声,自然如见其人。我猜想,这段录音可能就是由爱迪生送给托尔斯泰的那台录音机录制的。据托尔斯泰的女儿亚历山德拉回忆,当年托尔斯泰在接到爱迪生从大洋彼岸邮寄来的这件礼物时十分激动,并试着利用录音机通过口授来进行写作,但面对录音机的托尔斯泰总是很紧张,无法连贯、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于是他说:“看来这机器是给美国人用的,我们俄国人不大习惯。”
走出“沃尔康斯基之屋”,右转走上几百米,就能走到托尔斯泰的墓地。在走向墓地的过程中,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托尔斯泰的存在。眼前这片坡度很缓的耕地,托尔斯泰肯定在其间耕作过,因为根据地形判断,列宾那幅《托尔斯泰在耕地》的著名油画大约就取景于此;缓坡之下的远处,隐约可见一个村庄,它从前应该是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农奴们的居住地,这能让我们联想到从喀山归来的托尔斯泰所实施的改革,他试图在自己的王国中率先废除农奴制,将土地以极低的价格出让给农民,可是“狡猾的”农民却不认为天上能掉馅饼,托尔斯泰变革社会的实践因此流产,这段经历后来成了《安娜·卡列尼娜》中列文不成功改革的情节素材;路旁有一间马厩,这自然会让我们记起白发苍苍的托尔斯泰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的那张照片,以及托尔斯泰因为在骑马打猎时不幸摔伤而影响到《战争与和平》写作的典故;继续前行,小径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不知道究竟是在哪片密林里,托尔斯泰曾带着其追随者切尔特科夫、女儿亚历山德拉等“亲信”躲在其中,背着妻子索菲娅起草并签署了他的遗嘱;山坡另一边那条隐约可见的小河沃隆卡,就是托尔斯泰常去游泳的地方,也是索菲娅在与托尔斯泰激烈争吵后多次“投河”的去处……终于来到了托尔斯泰的墓地前,一个棱角分明的长方形土冢,没有墓碑,没有十字架,四周是几株高大的树木,旁边有一个深深的沟壑,托尔斯泰就长眠在这里。这个地方是托尔斯泰兄弟年少时常来玩耍的地方,他们相信有一根能给人带来永恒幸福的“绿棍”,并相信那根魔棍就埋藏在这里。托尔斯泰生前立下遗嘱,把这里选做自己的长眠之地。尽管有着人们络绎不绝的拜访,但这里仍显得十分静谧、安宁,抬头看看墓地上方的树冠,见有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墓地上,构成一片斑斓的图案,这让我想起了纳博科夫在评论托尔斯泰时所用过的那个比喻。有一段时间,纳博科夫曾在美国的大学里讲授俄罗斯文学课程,一次在课堂上,纳博科夫突然拉上教室的窗帘,还关掉了所有的电灯,然后,他站到电灯开关旁,打开左侧的一盏灯,对那些美国学生说:“在俄罗斯文学的苍穹上,这就是普希金。”接着,他打开中间那盏灯,说道:“这就是果戈理。”然后,他再打开右侧那盏灯,又说道:“这就是契诃夫。”最后,他大步冲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指着直射进窗内的一束束灿烂阳光,大声地对学生们喊道:“而这,就是托尔斯泰!”
瞻仰了墓地,在托尔斯泰庄园的参观通常也就结束了,离开墓地,步履缓慢地向大门走去,一路上我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托尔斯泰的出走。1910年10月28日(新历11月10日)深夜3点,托尔斯泰叫醒自己的医生马科维茨基,和他一起在黑暗中走出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庄园,彻底告别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园。托尔斯泰先是奔他在沙莫尔津修道院当修女的姐姐而去的,想在那家修道院附近的奥普塔男修道院隐居下来,但这个计划泄露之后,托尔斯泰只好再次坐上火车。疲惫不堪的托尔斯泰在火车上受了凉,感染了肺炎,被迫在途中一个叫阿斯塔波沃的小站下了车,躺在站长的小木屋里,几天之后的11月7日(新历11月20日),托尔斯泰就在这个铁路小站上去世了。
托尔斯泰的出走和去世,在当时的俄国引起轩然大波,人们议论纷纷,但大都将原因归结为“家庭悲剧”,将矛头指向“不理解”丈夫的索菲娅。在1881年托尔斯泰经受了思想上的危机之后,他与妻子索菲娅就的确长期处于不和甚至争吵之中,但公平地说,托尔斯泰的痛苦恐怕有着更深刻的原因,而并不仅仅是家庭的悲剧。他的痛苦是一个深刻的道德家的痛苦,一方面,他意识到了剥削制度的罪恶,主张放弃一切财产,另一方面,他却仍然难以摆脱自己是剥削阶级之一员的身份和处境;一方面,他呼吁过一种清心寡欲的教徒式生活,另一方面,他又一直生活在一个看似美满、幸福的大家庭里。自己的理想境界和自己的生活现实之间巨大的差异,造成了托尔斯泰精神上的痛苦。人们喜欢抱怨索菲娅不理解托尔斯泰,其实,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能够真正理解托尔斯泰的又有几人呢?索菲娅有她的难处,她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可是托尔斯泰却要宣布放弃一切财产;她认为托尔斯泰是个大天才,可托尔斯泰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教那些乡村小孩子认字母;她其实是个贤妻良母,为托尔斯泰养育了一大群孩子(她与托尔斯泰先后有过13个孩子,其中有9个长大成人),还为他一遍又一遍地抄写过手稿;索菲娅并不是一个“财迷”,托尔斯泰曾建议把所有的家产都归到她的名下,却被她一口回绝了,她不愿托尔斯泰把“罪恶”都放到自己一个人的头上来。再说,索菲娅就是理解了托尔斯泰又能怎样呢?两人手挽手地“出走”吗?所以说,在托尔斯泰和妻子的相互关系中,是很难断定出谁是谁非来的,这是天才和常人之间的隔膜,以及由此导致的悲剧。关于托尔斯泰的出走,有人不解,有人惋惜,但是我觉得俄国作家库普林在托尔斯泰逝世时所说的话最好,他说:托尔斯泰就像一只即将死去的野兽,他知道如何死得安详,死得优美,于是,他就默默地离开了兽群,在森林中找一个偏僻的地方,静静地死去了。另一位俄国作家梅列日科夫斯基则认为,对托尔斯泰的出走应该保持沉默,将其当成一个神话来谈论是不体面的,是一种亵渎,甚至是一种残忍,“他留给索菲娅·安德列耶夫娜的请求,同时也是留给我们大家的:别去寻找,别去抓捕,让他安静。”然而,梅列日科夫斯基也承认,像托尔斯泰出走这样的事情,在俄罗斯又绝不仅仅是托尔斯泰一家的“私事”,而是时代和社会的一件大事,因为托尔斯泰的家不仅仅是雅斯纳亚·波里亚纳,而是整个俄罗斯。
这也就是说,无论是对于托尔斯泰还是对于后人而言,雅斯纳亚·波里亚纳都不仅仅是一座庄园,它象征着俄罗斯,象征着托尔斯泰乃至整个人类的生存环境,托尔斯泰与雅斯纳亚·波里亚纳的关系,因此对于我们就有了更为深刻的启示意义:对于这座优美、宁静、温馨的故园,托尔斯泰无疑是充满感情的,他生于斯,长于斯,写作于斯,思考于斯,最后又长眠于斯,从摇篮到坟墓,他在这里走完了自己完整的一生;但是,这里又是他的彷徨之地,罪恶之地,这给予他一切的地方,却同时在以给予他的一切而让他痛苦,并最终成为他决然挣脱的牢笼。摇篮,童年的乐园,父母的替身,世袭领地,宗法制王国,猎场,社会改革的试验田,教育实践的场所,俄罗斯自然和历史的化身,作家的避难所,文学的福地,灵感的源泉,思想的温床,精神的监狱,目睹许多亲人离去的感伤之处,夫妻的角力场,托尔斯泰主义的思想中心,最终的长眠之┑亍…也许,这些各不相同、甚至相互矛盾的定义结合在一起,才能最准确地说明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在托尔斯泰的生活和创作中所起的作用。有人将托尔斯泰与雅斯纳亚·波里亚纳的关系定义为一种“复杂的罗曼史”,将庄园称为托尔斯泰的“第二自我”。“要是没有我的雅斯纳亚·波里亚纳,我就很难意识到俄罗斯,很难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态度。”在步出庄园大门时,对于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托尔斯泰晚年日记中的这句话,我似乎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明亮的林中空地,托尔斯泰生活和写作过的地方,世界文学森林中闪耀着夺目光辉的一方圣地,我想,若是从太空俯瞰地球,也许能看到这片林中空地衍射出的神奇的光芒。
(刘文飞: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邮政编码:100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