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媚相生品自超
2006-05-26西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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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对张国朝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我省一位很有实力的青年书家,作品曾多次入选全国重要展览。近日集中赏读了国朝的一些作品,对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国朝的书风清俊遒丽,稳健闲雅,含蓄内敛,不事张扬,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悠然自得的闲静雅逸、从容不迫,观之如观山临水,唯觉春风拂面,清气满纸。纵有一腔怨怒燥热,也会顿觉清凉,很快冷静下来。
然而国朝的作品不属于那种文人雅士涉笔成趣的信手之作。清逸闲雅是他刻意追求的一种风格。当然,这不能说与他的性格禀赋没有一点关系。
国朝这一代人,生在新社会,接受的是新式教育,不可能具备旧式文人的心态气质。更何况正值其成长之时,又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浮躁激愤的情绪和破坏心理在这一代人中普遍存在。在这种心理背景下,欲从事书法而有所成极为困难,更遑论风格的清俊闲雅了。
然而在社会剧变的时代,恰恰能出优秀的人才。“文革”结束后,一批得风气之先的青年才俊很快调整自己的心绪与姿态,投身文化重建的时代新潮流之中。从那时至今的三十年,在我们国家拨乱反正,走出荒诞与迷狂,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伦理建设卓有成效的同时,这批人也成了各个领域的专家和领军人物。
张国朝便是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如今国朝已过知天命之年,已是术业有专工的法学硕士、高级教师,时任温县一中校长,在法学、教育管理学等方面都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不过,他倾注心力最多的,还是书法艺术。
和大多数河南书家一样,国朝学书,也是从北碑开始,从而打下神清骨骏、用笔沉稳的基础。也许是性格使然,国朝比较钟情于秀润、整饬的北碑范本,如《郑文公》、《张猛龙》、《张玄墓志》等。隶书则胎息舒放研妙的《曹全碑》、《华山碑》。写得中规入矩,闲静典雅。国朝的行书,早期则以碑体行书为主,多受时人影响。
近年来,国朝的书风变化很大,其基本的路径是追求碑帖结合。在帖的方面他着重临习王羲之《姨母》、《孔侍中》、《丧乱》诸帖,颜真卿“三稿”以及米芾和明清人的行书,细心体会揣摩帖派书风所崇尚的用笔提按顿挫的技巧和韵味。在碑的方面,他扩大范围,从诸多北朝造像中悉心取法,取其点画峻厚、精神飞动,在此基础上追求二者有机的结合。
国朝的努力,成效是显著的。这从以下两个方面可以看出来。
首先,国朝的行书与原有的厚重紧结之中增加了跌起伏的空灵之气。以他现在的作品和七八年前相比,显见得以前的行书气势有余而精致细腻不足,而现在的行书不论长轴大幅还是短笺小品,于整体气势之外,更加注意局部的精彩,因此更加耐看,更加耐咀嚼。他在今年春天创作的四幅长屏《苏轼诗》,整体气势如长河泻水,盈科后进,气脉绵亘,洒洒落落,充分体现了他清俊遒丽的整体风格。细观其局部,用笔之起伏藏露、顿挫虚实又十分精致到位。
其次,取法途径的拓展使国朝行书的路子更宽。目前国朝的行书大致有两大类型,一是偏于碑派意趣的,一是偏于帖派韵味的。国朝以其特具的天资,有很好的笔墨感觉,对于他曾经临摹的风格,他能够写得很像,如他的一些学米芾风格的作品,比起当今一些学米成名的书家并不逊色。然而这种“纯粹”的作品,国朝很少写,更多的则是他有意杂糅多种风格的作品。以上的分类也只是就其大体而言,事实上,国朝笔下总是碑中有帖、帖中有碑。他以碑派用笔的从容不迫、起伏跌宕表现帖派的提按转折,以帖派秀润俊逸的韵味表现碑派的稚拙内敛。其行书“清风素日”联突出地体现了他的这种追求。此作用笔纤劲而不柔弱,风格稚拙而不粗疏,其中杂糅了碑帖两种风格的许多元素,而作者能驾轻就熟,举重若轻,说明他对两种不同风格的把握已经到了开合自如的程度。他在此作的跋语中说:“此书同前写明清行草有所不同,近又写魏墓志造像,觉得和帖学结合更能体现书法创作之精神。”作者对于碑帖结合的追求是自觉的,路径是对的,成效也是显著的。
国朝的隶书近年来路子也拓宽不少,由原来的《曹全》、《华山》转而取法《张迁》、《石门》等方整峻折一路,增加了雄强的气势。国朝的聪明之处在于在风格的拓展中,他始终把握有机的转换这一关捩,不是对以前的彻底否定,而是合理扬弃,蜕变出新,因此其变革不显得生硬突兀。
国朝的书法,总的来说是以传统功力见长,而不靠形式上的标新立异取胜。这种审美取向固然来自他对自己笔墨功力的信心。这本来应该是他的长处,然而世上的事物有一利则有一弊,一个人的优点往往也就是其弱项。因为当今书法已经日趋审美多元化,人们已经逐渐习惯于从笔墨功力、章法形式、整体效果、视觉冲击力等种种方面而不是单纯从传统功力去把握和评价书法作品。因此,作为现代中青年书家,除了传统的笔墨功力之外,对形式感的把握也应是一项必备的基本功。而这方面对于国朝来说,显然不是长项。其作品总的来说,形式比较单调,品种也稍欠丰富,尤其在形式元素的运用上,作者似乎还缺乏一种自觉的意识和驾驭的从容。比如有些作品有加盖的闲章,显得不甚得体,以致影响了作品的整体效果。
马叙伦先生《论书绝句》云:“北碑南帖莫偏标,拙媚相生品自超。”北碑南帖之争,刺刺百年,今犹未息,然当代许多书法青年通过扎实的实践,使二者的融合渐次成为有目共睹的现实。其实无论碑帖,说到底是审美风格之争,要言之,如马氏所论“拙媚相生品自超”而已。国朝的书法,可以说是“拙媚相生”的又一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