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真情翰墨缘

郁重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深圳华侨特艺美术中心工作，一九八六年年末，店里来了一位年青人，说有一幅画要卖了，问这里收购不收购，我问是谁的画?答是黄宾虹的画，黄宾虹是我崇拜之人，我叫他拿出来看看，他包得很好，我打开一看是一幅黄宾虹的山水长卷(180×34CM)画得好极，再看题款是得葆医师上款，我脑子里马上思起，“文革”前一九六三。六四年间，杭州书画社裱画工场里裱过二幅黄宾虹山水立轴，上款得葆医师，因画得很精，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我问裱画的陈雁宾师傅，这二幅黄宾虹画真好，这得葆医师是谁?您认识吗?陈师傅告诉我说：这得葆医师是杭州市第一医院的眼科主治医师，黄宾虹先生的眼病就是他开的刀。今天又见到得葆医师上款，又画得这么好，我心中已有底了，我又问：这画你是哪里得来的，他说是我外公的。我问：您外公是谁?他说我外公是俞得葆医师。我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问他要卖多少钱?他说要五千元，少不卖。一九八六年五千元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说您先在这里华侨大厦客房住下，明天来听消息，我要研究一下真假。那时深圳市人民政府为提高深圳市文化形象，邀请全国著名书回家釆深圳旅游，经办人是秦剑铭和我。谢稚柳、程十发先生都在。晚上我将此黄宾虹长卷请他们看，谢老与发老都说是黄宾虹真迹无疑，非但真而且精极，叫我不要放走，买下来。第二天付给五千元将此画收下釆了。裱成手卷后，程十发先生题了引首“风华一代，秃颖生辉。”卷后杨仁恺先生题“浑厚华滋、绚烂纷披。”发老又题“有百法生万法，此黄老之法。”二○○四年，盛龙拍卖公司借去做图录封面。预展那天观者如云，都是来看这个手卷的。事后茅大为先生在文章中是这样写的，现摘录一段如下：

2004年12月10日，拍卖晶预展在黄龙饭店水晶宫举行。黄宾虹山水长卷前观者如云，甚至有外地画家带着弟子不为拍卖，专为观摩此画而来，在现场我意外地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原工作单位医师俞道明兄。原来他就是著名眼科专家俞德葆先生的公子，看到报上说有黄老这么一幅画，特地过来验证一下虚实。我问他看过怎么样?他不假思索地说：“我告诉您，这幅画是真的。因为这幅画正是我本人亲手从黄宾虹那里拿回家的。当时黄老还因为落款时将德葆的“德”误写成“得”而连连抱歉呢。”道明兄还告诉我：“黄宾虹白内障手术前后，共送过德葆医师五幅山水画，二幅在前，系九十岁所作，黑手平的。三幅在后，为九十一岁作品。其中二幅直幅先送，这幅长卷最后由我取回家，放在大花瓶中。”“‘文化大革命中，俞德葆这样留过洋的‘反动学术权威自然不能幸免厄运，五幅黄宾虹画，连同其他书画文物尽遭抄没，事后仅发还一件。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谈也罢。今天能重见此画，如见故人，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道明兄豁达大度的襟怀令人钦佩。

今年四月二十三日，我去北京，顺便想去看看启功先生，但启先生已不能说话，靠两根管子维持生命，只能在医院玻璃窗外看上一眼，这是最后一眼了。

那天我在荣宝斋总经理米景扬先生家，范曾从南通回北京后给大米来电话，大米告诉他杭州老郁在我家，范曾说您陪老郁到这里来。大米说：老郁要去昌平看望一位老同志不能来，明天我到您家去，老郁带来一卷好东西，明天带给您看。第二天我去昌平，大米云范曾家，晚上大米回来说：今天范曾家宾客满堂，大家看了黄宾虹这个手卷，都认为是天下第一。范曾在后面题了长跋：昔与可染师谈艺，谓三百年来中国山水画宾虹一人耳。三百年后宾虹之声威不唯不坠，当更过之。此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之意也。余拊掌激赏，叹为至论。夫画之为道，非同搏弈之为术。苟无伟大主人格，断无伟大之画艺，宾虹先生固反覆论述，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岂徒然哉。方今画坛谬谈飚起，驰骛争逐，咸称宾虹皮相犹末得者，竟自许超越，燕雀之翅，狂视垂天，以越鸡而孵鹊卯，不亦妄哉！

岁乙酉仲夏，重今兄来京出示此轴，余大叹服，喟赞唯今之世，大雅久不作矣！抚画久之不能自己，发而为跋，是有深望于后之釆者也，子真范曾于北京抱冲园。

荣宝斋总经理米景扬跋云黄宾虹山水长卷系先生九十一岁时眼疾动过手术后所作，渴笔苍浑，层次丰润，笔笔中锋，转折万毫齐立，为先生晚年一生技法之集中表现之经之作，珍藏之，重今兄称上款得葆系为先生眼疾开刀之德葆大医师。

余平生所见宾虹佳作确也不少，但此卷之精彩，怕为世上第一了，前贤题识，黄钟大吕，词近意远，余数语殿尾凑句。乙酉大吉之年春日晴窗，米景扬拜识于荣宝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