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的思念
2005-04-29梁永讲
梁永讲
倚着窗棂,看着窗外。
金秋的夕阳羞红了脸。倚在山顶。一抹粉红色的霞光洒满山腰。远处农舍的烟囱缓缓地吞吐着缕缕青烟。此时正是“牧童骑黄牛,歌声震林野”欢唱而归之时。而这里却没有这番清静悠然的景象,耳畔时时传来都市里车水马龙的喧嚣。不远处的斜坡上一位老农佝偻地牵着一头肥壮的老水牛,匆匆向村庄走去。这何曾不似我父亲在风雨中牵牛的身影。
此刻正值万人归家之时。父亲,你是否也吆喝着你的老水牛,拖着那张破车往家赶?或是还蹒跚在你日跑三次的田地里?眼前的黑夜不会吞没你的归家之路吧?朱自清先生的父亲的背影永远留在了离别与重逢的火车站,而你的背影却留在了大山腰,留在了你一辈子耕耘的田地里。虽然你的背影不是万人知晓,却像门前的大山一样醒目。
深秋的凉风轻轻拍打着脸庞,不觉有几分寒意。室内,收音机里悠悠传来陈星那《故乡》的旋律;窗外,一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鸟儿,一直徘徊在这片天空上,不时还深情地啼叫几声。亲切的叫声啼破了寂静的黄昏,也啼破了我思念的绪头。也许它也是一个游子吧!远离亲人,思念亲人,呼唤亲人。不知它的亲人能否听到这深情的呼喊?
秋风送来了累累硕果,也吹来了串串忧愁。当我如愿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我看到你脸上绽放的笑容——在皱纹的沟壑里,那般激动,那般真诚,那般憨厚。我如愿考上大学,是几辈人如黑夜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啊!今天终于实现了,在你并不聪明的儿子身上实现了。虽然不是名牌大学,但毕竟是村里第一个考取大学的人。你笑了,乐呵呵地笑了!
但在你欢笑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缕别人难于看出的忧愁。
夜已深,人已静。你就一个人呆坐着,在灶旁,静静地捧着那碗口般大,三尺来长,黑得发亮的竹制烟筒,“咕咕”地吸个不停。吐出的烟雾弥漫着整个屋子,像晨雾笼罩原野般。“咕咕”的翻滚声,不知疲惫地持续着……十几年来,我没见你对烟筒如此钟情过,既便是在奶奶病故,母亲住院,家里穷得“山穷水尽”的年月里也没有过。我从房间的门缝观望,自炽灯下的你不再有白日里憨厚、灿烂的笑容。额头上的皱纹紧紧地凝结成了一团。父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上学那数千元的学费而发愁,为了我一个月百十元的生活费而发愁。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昨天,让你拥有昨天的那份欣慰与平静。
可时间没有停留,也不可能停留。它仿佛永远没有忧愁似的“嘀嗒,嘀嗒”向前走去。
九月,无情的钟声还是准时地敲响,我伴着秋风,背着祝福,揣着希望踏上了出山的小径。心口沉甸甸地揣着你东拼西凑借来的几千块钱。你数钱时是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就像是在捻着自己的生命钱。我一步一步地踩在故乡的泥土上,是那么沉稳,像是在鞋底安了防滑钉一般,其实,我的每一个脚印都是踩在你坚实的臂膀上。是你用佝偻的身躯作为一把长梯让我爬出了绵延的群山。曾经多少次,我含着热泪想对你说声“爸,你太辛苦了,谢谢你的教诲和一直以来的养育。”但我终究没有说,我怕说了之后那串热泪会无规律地跑出来见你。在你面前,在你坚强的面前,我无法流泪,如果为了感激你,为了面前的困难而流泪,那就不配做踩在你肩上走出大山的人,一丁点都不配。
风轻轻地吹,夹着你汗水的芳香飘到我的鼻前。几个月来。风,是不是把你额上的皱纹吹得更深更长了,雨,是不是把你头上的白发又增添了无数根;在风雨里是不是多次眺望山腰上的那条小径。其实,你儿子每每在与书本交谈之余也默默注视来时的路,深深祝福大山深处的父亲。
黄昏的帷幕慢慢拉长。黑夜,吞没了窗外最后一缕缕青烟。而我的思绪却穿破黄昏的帷幕,在黑夜里奔驰,奔驰……如果能够,我愿把这份无尽的思念化为一滴滴秋雨,飘向来时的路,滴落在我父亲焦渴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