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新貌
2005-04-29杨秋娅
杨秋娅
说真的,流淌的时间,使我心灵深处的许多记忆逐渐褪色,惟有对二姑妈,对二姑妈家的记忆,却好像具有神奇的魔力,令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记得几年前暑假的一天下午,我闲在家里,穷极无聊,电视频道翻过来转回去,就是找不到感兴趣的节目。我关上电视,正不知做什么时,传来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一个老年妇女站在我的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有点脏的黑色衣服。汗渍斑斑破旧头巾裹在头上,鞋上粘满了红红的泥土,一脸的倦意。我一愣,说:“老奶奶,你找错门了。”老年妇女说:“你是小秋娅?”“嗯。”我点点头。老年妇女说:“我是二姑妈,是你爸爸的亲姐姐。”我不止一次听爸爸提起二姑妈,但我一万个没想到二姑妈竟是这个样子。我急忙把二姑妈迎进家,并打电话告诉了爸爸。
二姑妈站在我家明亮的客厅里,坐在我家松软的沙发上,显得那样的不协调!很快爸爸就买鸡买肉回来了。在饭桌上,二姑妈胃口是那样的好,爸爸老是说:“姐,吃。姐,吃。”边说边往二姑妈碗里夹菜,二姑妈呢,也总是吃了又吃……
二姑妈在我家住了两天,就要回去了,爸爸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非要我跟二姑妈去,更让我不高兴的是,妈妈一个劲的凑合。我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与二姑妈上了客车。
朦朦胧胧之中,我被颠簸的客车弄醒,睡意已不翼而飞,我抬眼往车窗外望去,客车在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上颠簸着,远山如黛,不时,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从眼前飞驰而过。多美啊,乡村的田野。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问二姑妈,乡下有什么好玩的吗?二姑妈说:“可多了。地里到处都是黄瓜,想吃大的就摘大的,想吃小的就摘小的;地头,是一棵棵的桃树,想吃白心桃就摘自心桃,想吃红心桃就摘红心桃。捡一把干柴,可以烧玉麦吃;馋了,还可以烧青黄豆吃……”“青黄豆也可以烧吃?”我有些不解,二姑妈说:“可以啊!这些都不算,早晨,公鸡叫了马屎雀接着叫,接着又是喳啦姆接着叫,可好听啦。哪里像你们家,喝一口凉水都要开钱。”我被二姑妈的话深深吸引着,心早已飞到了那遥远的小山村。
下了车,我背着挎包蹦蹦跳跳,闻一闻路旁绽放的野花,捉一捉眼前纷飞的蝴蝶,掬一捧清澈而凉爽的溪水——我的心灵,充满了从未感到过的痛快。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的周身还是充满着亢奋的活力,二姑妈夸我说:“真不像城里长大的孩子。”
正在我满心陶醉于乡村的美景之中时,二姑妈说:“秋娅,到了。”我一眼望去,小山村坐落于群山之中,周围的山上长满了参天大树,村子下而,有一小塘水,经夕阳的照射波光粼粼,村子上空,已经飘荡着缕缕炊烟。我再次全身心的陶醉于山村的美景之中。
“叭。”我的脚下一滑,我便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屁股砸的生疼。二姑妈笑得合不拢嘴。
我爬起来一看,原来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只顾看高处远处,却忽视了脚下的脚步。一脚踩在一堆稀牛屎上了,往后看,裤裆上粘满了牛屎,一股浓烈的牛屎味直扑鼻子,我的心情沮丧到了冰点,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尾随二姑妈来到一座土基房前。二姑妈掏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走进家里。看到一张破旧而油腻的饭桌,屋檐下的灶台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昏暗的角落里,放着几只快散了架的沙发。我换了衣服,坐在院子里独自发呆。
天渐渐暗了下来,二姑妈的饭已做好了。糟透了的是没有电。二姑妈点上煤油灯,灯光犹如豆粒一跳一跳的。二姑妈吃的是玉麦饭、青菜蘸辣子水,为了招待从城里来的我,二姑妈特意炒了一碗油炒饭,可惜油放得太多,我根本无法下咽。只好吃我带来的饼干。
夜深了,二姑妈领我到“卧室”睡觉。蚊帐黑黑的,有一大股火烟味。睡在凉席上,被子却有一股浓浓的汗臭味。睡在床上,浑身都好像被小虫子叮咬的感觉——当时我还不知道是跳蚤。更可恨的是,熄灯以后,老鼠像过年一样闹得异常欢快——我害怕得一夜都没敢合眼。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看,全身到处是被跳蚤叮咬的红疙瘩。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二姑妈不忍心看我这个样子,只好把我送到公路边,让我坐上车,才慢慢离去。
我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去二姑妈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我已经是初中生了。又是一个暑假,我刚刚看完了《西游记》,爸爸又把《水浒传》找了出来,我头都大了。恰好二姑妈给我家送一袋新鲜花生来,爸爸说:“不想看书,就跟二姑妈到乡下去吧,你大了,去体验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对你心灵的健康成长是很有利的。”我马上说:“不不不,我还是在家里看书吧。”二姑妈笑了起来:“秋娅,你还以为像过去一样吗?现在日子好过了。”“是吗?”听了二姑妈的话,我才忽然感觉到,二姑妈过去脸上的倦容似乎不在了,再细心看看她的穿戴,也好像也鲜亮了许多。
我相信了爸爸的话,也相信了二姑妈的话,我决定再次到二姑妈家。
说实在的,坐在车上,过去的记忆像恶梦缠绕着我。我快乐不起来,担心旧梦重演。眼前的风景,已黯然失色。
从客车上下来,走在去二姑妈家的路平整宽敞了许多。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后面传来了拖拉机轰轰的响声。二姑妈拉着我的手站在路边,让我预想不到的是拖拉机来到我们面前嘎然而止。二姑妈拉着我上了车,我说去哪啊!“去我家啊!”二姑妈说。原来,拖拉机是二姑妈同村的村民的。
拖拉机在一间砖瓦房门前停下来。
二姑妈拉着我的手下了车,便用手“嘭嘭嘭”的用力敲打一道大铁门,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给我们开了门。二姑妈不经意地说:“这是你大表哥。”
进入二姑妈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那间低矮的老房早已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间高大宽敞的砖瓦房,我刚在客厅里坐下,一年轻漂亮的女青年就给我送上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二姑妈说:“这是你大表嫂,四川人。”我再四处细看,崭新的神龛花花绿绿,一旁也摆上了家庭影院。皮沙发贼亮贼亮,再看,发现二姑妈家也用上了沼气,整个灶台用瓷砖贴得洁白锃亮……
见我四处张望,大表哥笑了,说:“秋娅,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到我家来了呢?”“为什么?”我问。大表哥说:“你上次来我家的情形,我妈都跟我说了。”“哦。”我舒了一口气。大表哥说:“那时穷啊,农副产品什么都不值钱……我只有外出打工,这不,给你带回了一位四川的大表嫂……我打工挣到一点钱后,回来种烤烟,光烤烟一项这几年每年都有上万元的收入,养猪又有上万元的收入,辣子又有几千元的收入……去年,政府又在我们这搞小康示范村,通了路,通了电,还修建了沼气池……”大表哥还在不停的介绍着,他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