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散板
2005-04-29刘书芳
刘书芳
蓝鸟之巢
透过枝条的袅娜.我看见了一只蓝色的鸟。蓝色的鸟,蓝色的火焰,在那个柔软的枝条上筑起了爱情的窝巢。在汉代人筑起的土长城上,躺着许多爱情的梦幻,我听见了他们燕子般的呢喃,听见有婴儿在啼哭。树枝柔软着爱情的生命,生命也柔软着爱情的枝条。爱情的果实结在窝巢里。
我与一头舐犊的母牛说话,这时,蓝色的鸟突然嘹亮地呜叫一声,仿佛看见另一只异性的鸟飞过来——飘动着蓝色的精灵,在空中尽情地跳起了奇妙的舞蹈。我跟母牛说话,牛犊也叫了一声。
一个古老的世界里,有许多无人所知的生灵,日月蚀化了它们的骨骼;爱情的窝巢里飞出了蓝色的歌声,歌声随着季节的流动又不断重叠着新的生命。
于是我看见筑巢的蓝色鸟像婴儿,柔软的枝条让它呓语,让它歌唱。母牛哞叫一声,仿佛又体味着它某日的温存。摇曳的窝巢充盈着喜悦,重叠的生命在啼哭。
透过枝条的袅娜,我看见了蓝色的火焰。
一双一双蓝色的爱情鸟在枝条的颤抖中卿卿我我。我看见枝条躲躲闪闪。我看见母牛在兴奋地哞叫:“爱情无所不在!”
辽西马市
蒸腾的热气凝结在马粪冷却的白霜上.萧萧马嘶撕裂开蒙吐塔垠镇抽象的早雾。蒙吐塔垠,驿站与马市。喧嚣与雾气。
大骨节的手指捏着神秘的数字,偷偷地伸进另一白羊皮大袄袖口里。诡谲的马贩子用谁也不懂的黑话哑语,与买卖双方你捏我捏,频频交手。马的嘶鸣声更加生动。
大腹便便的相马师脸上的笑容凝结着另一层白霜,尥蹶子的儿马子痛哭流泪。它们谁也不知道一生是做熟套子马还是战马。
烈性酒使驯马者威风十足,长长的套马杆晃动着古老的豪气,清脆的鞭声传递着古老的习俗。驯马者与被驯者尸骨总埋在一起。
斯文相的医马师一面捏着马尾一面捏着自己的脉搏做沉思状。马喘的白气使医马师像马市的精怪。马惊恐咆哮。
岁月滚来蜣螂。蜣螂悠闲地将马粪滚进洞穴。
老座子戏
席棚子的鼓吹乐,从村中向我扑来,古老又原始的戏轴一幕一幕地打开。戏轴中滑稽可爱的老座子,如一个老妖婆跳跃在童年的画里。
画在戏中是旷古难变的风景,戏在画外是旷古难舍的乡情。
渔、樵、耕、读伴随村中兴衰,在大高跷的手鼓中演绎着人间喜剧。
盈满喜泪的眼睛感动着《大家乐》的温馨和快乐,所有的人物形象逼真。在高亢的山歌中保持着习俗的生动。
颤栗的风貌销蚀去了村中的席棚子,粗犷的散乐依然如旧。四面—斗、八面风……《大家乐》的喜悦涌动着民风,阳光正医治着乡愁。
所有的喜庆人物都是丰收的社火。所有的欢乐曲牌都弥漫于村中的岁月。从阳光照射在老艺人那张仿佛被摩挲掉锈斑的发亮的古铜色脸庞上,我看见于乡村艺术——在画里。
重回场院
重回场院,感受月光。
月光依旧如昨。一盏盏如萤火虫般的油灯飘忽在场院周围错落有致的村子里,许多痴情,无数热泪,在月光下化作流萤远逝。清冷的石磙子你还记得骡马的喘息声吗?
重回场院,月光如水。
枯寂的小窝棚依旧散发着煮豆燃萁的味道。蟋蟀依旧叫着旧时的拆拆洗洗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这么悦耳?
“听者谁?”
“前度刘郎今又来。”
不知谁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场院呵,你记得守场的少年吗?
鞋子
装书的旧箱子却装上鞋子,鞋子就是书。
一生走过的鞋子,懂得一句话:适者生存。不能生存的鞋子,是老式的袼褙做的黑布鞋,那里面装着外婆的固执与刚强。
它到底能不能生存,只能用感情来称它。每一次凝视,都被心底涌动的泪水唤回它,外婆去世了,外婆做的鞋子必须生存。
可外婆做的鞋子还是同外婆一样离开了我。我读懂了外婆,但读不懂鞋子。外婆教我善良的美德,鞋子教我的却是生活的沉重。生活磨烂了鞋子,于是便懂得了鞋子就是鞋子。
走出了鞋子,却走不出外婆。
我敢断定,鞋子不是外婆,可鞋子却是外婆亲手做的。扔掉了鞋子,可扔不掉沧桑的外婆。穿—亡鞋子就想到外婆,就会化去生活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