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羞辱中修炼
2005-04-29王聃
王 聃
上世纪80年代初,年逾古稀的曹禺已是海内外声名鼎盛的戏剧作家。有一次美国同行阿瑟·米勒应邀来京执导新剧本,作为老朋友的曹禺特地邀请他到家做客。午饭前的休息时分,曹禺突然从书架上拿来一本装帧讲究的册子,上面裱着画家黄永玉写给他的一封信,曹禺逐字逐句把它念给阿瑟·米勒和在场的朋友们。这是一封措辞严厉且不讲情面的信,信中这样写道:“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的心不在戏剧里,你失去伟大的灵通宝玉,你为势位所误!命题不巩固、不缜密、演绎分析也不透彻,过去数不尽的精妙休止符、节拍、冷热快慢的安排,那一箩一筐的隽语都消失了……”
阿瑟·米勒后来撰文详细描述了自己当时的迷茫:“这信对曹禺的批评,用字不多但却相当激烈,还夹杂着明显羞辱的味道。然而曹禺念着信的时候神情激动。我真不明白曹禺恭恭敬敬地把这封信裱在专册里,现在又把它用感激的语气念给我听时,他是怎么想的。”
阿瑟·米勒的茫然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把别人羞辱自己的信件裱在装帧讲究的册子里,且满怀感激念给他人听,这样的行为太过罕见,无法使人理解与接受。但阿瑟·米勒不知道的是:这正是曹禺的清醒和真诚。尽管他已经是功成名就的戏剧大家,可他并没有像旁人一样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荣誉和名声。在这种“傻气”的举动中,透露的实质是:曹禺已把这种羞辱演绎成了对艺术缺陷的真切悔悟,是一笔鞭策自己的珍贵馈赠,所以他要当众感谢。
生活永远源源不断地在制造羞辱,这仿佛是永恒的命题,比这更重要的是你的态度。有的“羞辱”是朋友情急之下的心声倾吐,是另一种为你的摇旗呐喊;而有些羞辱,则是陌生人剌向你胸口的一把匕首,挥舞在你头顶的一根大棒。不管是哪种性质,起初都会让你感到如坐针毡,难受至极,但同时也应当激发你更进步,更努力,迎来真正的柳暗花明!
羞辱,是人生的一门选修课,有的人,从中“修”到的是脆弱,是伤害,是一蹶不振,甚至仇恨世界的眼泪;有的人,则“修”到了勇气,能在那种激励之下激发潜能,直面自身的缺陷,进一步完善自我——无论是曹禺这样的大人物,还是如我等无名小辈,都可从中获取裨益,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以平和上进之心,让人生展现出更美的风景。
(吴 莉摘自《中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