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善良

铃带雨

那年，我刚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市第二人民医院妇产科。带我的是吴姨，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

待在妇产科里，每天都能从前来就诊的女人们嘴里，听到一个个与爱情有关的或悲或喜的故事。吴姨说：“呵，天天听，感觉都麻木了。”她给我打了个比方，就像经常和死亡打交道的外科大夫一样，病人的痛苦已激不起他们心中的任何涟漪。时间长了，我发现事实真的就是这样，我也很快学会了使用职业性的微笑和毫无感情的声调。

那天是星期五，吴姨请了事假，于是，我便坐在了她往日的位置上。那三个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外加一个男人。看得出来，年轻

女子怀孕了。男人的神情焦急，冲上来就没头没脑地说：“我妻子出了点儿血。”我明白他的意思，戴上手套，示意年轻女子躺到床上去。女子很紧张，伸手抓住了丈夫的手。另一位可能是婆婆吧，她以过来人的口气安慰着媳妇：“没事没事，医生看看再说。”正在这时，吴姨回来了，说是事情办完了，过来看看。她站在我身边，颇有兴趣地看着我第一次履行妇产科医生的职责。

我一边给年轻女子做检查，一边问：“第一次怀孕吗？”女子的眼睛紧盯着我，神色很是紧张。而就在这时，我发现她并不是第一次怀孕，我看了看她，再次问道：“是吗？是第一次怀孕吗？”她的嘴角轻微地颤抖着，像是心里正在激烈交战，片刻后，她用一副豁出来的神气回答我：“是的，我是第一次怀孕。”我有点儿吃惊，不由得与吴姨交换了个眼神。

作为一名医生，对病人的谎言是深恶痛绝的，因为这会给医生带来错误的诊断。我眉毛一扬，正想斥责她说谎，身边的吴姨却抢在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啊，没事，病人身体有点儿虚弱，我给她开点儿药，平时多注意点就行了。孩子没事。嗯，应该快有三个月了吧，等下再做个B超。”她回过身笑吟吟地对男人说：“恭喜你哦，升级做爸爸了。”男人笑得心满意足，凑近妻子，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年轻女子的眼里便泛起了泪花。婆婆握紧吴姨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转头对媳妇说：“以后你啥也不许做了，好好在家休息，凡事有我呢！”话里满是疼爱。女子答应着，目光却始终回避着我。我站在一旁，心里觉得有点儿可笑，毫无疑问，这是一对受到了欺骗的母子。

他们仨走了，我和吴姨也下班了。一块儿走出医院时，我十分不解地问道：“您为什么不揭穿那女子的谎言呢？”吴姨笑了，轻声说：“有时候对谎言可以适当地听而不闻，也许这样会成就一场婚姻的幸福。”我明白了。

我第一次知道，对谎言听而不闻，有时是一种宽容，也是一种善良，更是一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