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有闲的女人

楼　兰

“老板，快点由后门走，前门都是记者。”护士小云急急忙忙地告诉皮肤科医师丁大伟。

丁大伟匆匆由后门仓皇遁逃，还好带了车子钥匙，他躲躲闪闪地找到停在一条街外的车子，一上车就打电话给太太，通知她到学校接了小孩后，直接到饭店和他会合，千万别回家。

电话那头太太的语气不善，却也莫可奈何。

其实夫妻两人都心里有数，这件事迟早要爆发，从相识到骚扰，已经整整一年，现在找上媒体曝光，原本是意料中事，还好太太的脾气已经发过，他也一再求饶，发誓带保证，取得太太的谅解，至少家庭不会濒于破碎。这是一个男人在拈花惹草后的忏悔的最高诚意，最后的决定还是回到太太身边，维持一个完整的家。但对方无休无止的纠缠，让他夫妻困扰不已。谁叫自己爱出风头，名气反成为绊脚石，连婚外情这种小事，都变成名人八卦，被记者围得团团转，有家归不得！

他进了饭店房间，连忙打开电视，只见电视画面已经出现跑马灯，上面写着：“名医丁大伟婚外情始乱终弃，贵妇人服药自杀获救，记者待会儿有现场连线报道……”

过了一会儿，画面出现方婷在医院里吊着点滴，声泪俱下地控诉丁大伟如何“利用职务之便”勾引良家妇女多人。接下来的画面，则是他诊所的外观，以及他以前在电视上接受访问的存档画面。

丁大伟抱着头，苦着脸，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记得以前很喜欢欣赏在电视上出现的自己，几乎每一集都录下来，有空时播放出来研究自己的眼神、手势、着装搭配等等，而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模样，都是一表人才，侃侃而谈，非常自信地讲着有关四季皮肤保健的主题，颇受好评，该节目还获得金钟奖提名，虽然没得奖，却也把他的知名度推到最高峰，慕名前来的病患络绎不绝。

除了电视节目外，他还在报纸上有一个医药养生专栏，甚至还是汽车和食品广告的代言人。

手机响个不停，看到不熟悉的电话号码，大概是记者打的，他统统按掉不接。老婆打电话来说，已经接到孩子，正在往饭店的路上。至于其他亲朋好友的电话，也一律不接，因为电视画面已经出现有关他的绯闻，他懒得一一解释，他要清静一下脑袋，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转台，又看到方婷睁大眼一副无辜的模样，好像在说他如何勾引女病患！电视声音忽近忽远，飘飘渺渺的，有一种不真实感，是在说他吧？这个女人，在床上有如八爪女缠着他一直要，很淫荡的模样，没想到在平时更像一个八爪女，一直咄咄逼人，让他差一点签下卖身契。

其实这时丁大伟的心反而逐渐定下来，想到曝光也好，这回她把最后一张底牌掀出来，再也没有把柄了，总比一辈子在她的威胁和阴影下生活来得好多了。想到方婷，他忍不住打一个寒颤，这个女人，实在是一个梦魇！

“老板！她可是个大客户，除了左旋Ｃ美白外，她还要镭射除斑，也要做脉冲光美容呢！”护士美琪对丁大伟附耳说着。

丁大伟算了算价钱，光这一次就有十万元进账，可真是个女豪客。他打量这名女病患，年纪四十左右，一身质料很好的衣服，配着同色同款的皮包和鞋子，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尽管丁大伟对名牌不是很精通，但她手上戴的手表，却是一看就知道没有上百万，买不到这种钻石名表。相对来说，花个几十万美容费用，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以皮肤科医师的专业眼光，丁大伟当然先检视对方脸部的皮肤。其实这女子就算不做这些美容护肤手术，也还过得去，应该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保养得宜，肤质比病例上显示的真实年纪要年轻得多。

顺着女病患的脸，丁大伟看到她脖子后面白皙的皮肤，与透在低胸衣服里半掩着的起伏的胸部，遐想一起，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中泛起一些涟漪，他忙定了一下神，专心打量病患的皮肤。

“医生，你看我的皮肤如何？做脉冲光是不是会更细致？”女病患方婷说。

“你的皮肤还算不错，但要更有弹性，减少细纹，显得更年轻的话，可以做几次试一试。”

“我以前在别家做过，但那只是美容中心，而不是皮肤科医师，觉得专业不够，朋友介绍我来找你，说你名气大，技术一流。”方婷的眼睛直视丁大伟，她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似乎还有别的含意。

丁大伟听多了恭维话，其实也不会兴奋，因为他真是一位名医，尤其是电视台医药养生专栏找他每星期一次主讲，还有替一家报纸写固定的皮肤保健专栏，慕名找他的客户多如过江之鲫，让他名利双收。在家庭方面，妻子是当初学校的校花，两个孩子学业名列前茅，他自觉自己真是天之骄子，豪宅、名车、美妻、孩子都有，在医学院同期同学之中，他算是名气最大、前途最看好的一位。

为了拉拢这位豪客，丁大伟安排了特别门诊并腾出时间亲自帮方婷做皮肤测试，两人有机会聊天，丁大伟对这位女客也颇为好奇地猜她的身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别人的姨太太，还是企业女强人？言谈之间难免试探地问。

“我没有做事，玩玩股票而已！”

“没有结婚，以前有个男朋友，但他要我去美国，我不想去，两人就分手了。现在他在美国，我不想离开台湾。”

接触几次，丁大伟慢慢了解到方婷的背景，知道她完全靠股市赚钱，可能也做金主，每天的生活就是研究股票。

一个月前，新闻报道某贵夫人在股市三个月进出数千万。方婷看到这个新闻时说：“几个月几千万算什么，我做当日冲销，一天进出金额高达千万，证券公司除了给我一间贵宾室，还派了三个营业员服务。”

方婷说这话时，是躺在丁大伟的怀里说的，丁大伟这才知道方婷玩股票玩得很大。

其实丁大伟想要拈花惹草机会很多，因为他的知名度，投怀送抱的女人很多，有些借故来看皮肤科，其实根本没什么毛病，只是想看看名医丁大伟而已，但他都不敢乱来，因为好不容易到今天这样的地位，他还要提防狗仔队跟踪，又担心那些女人找他要钱，或是遇到仙人跳什么的，所以他尽管很想偷吃，看到中意的女病人，两人眼波互动，他也会故意挑起对方的情愫，但他专门挑有钱的女人，至少对方不会想要叼他的钱。

“大伟，我下午没事，你陪我去名品店逛逛好吗？”方婷打电话来。

“不行，我下午还要看诊。”

“你赚那点钱，不如我给你好了。”

“男人怎能拿女人的钱。”和方婷上床之后，新鲜感一过，丁大伟有些意兴阑珊，没想到方婷越来越紧逼盯人。

“为何你下班回家都关手机？”

“你知道我有老婆的，当初不是说好了下班后由我联络你的吗？”

“你去打高尔夫球时，为何手机不通？”

“我用中华电信的手机，在山区电话不通。”

“是吗？你去的高尔夫球场，刚好我朋友也去，他们的电话就会通。”方婷说。其实她根本没有朋友在打高尔夫球，她是先打到那个球场去问，有哪一个高尔夫协会在球场，于是一个个打电话去问，反正她下午都没事，时间多得很。

这天下午从方婷家离开，丁大伟已经有些厌烦了，因为方婷开始絮絮叨叨地念，每次一定要找到他，如果找不到，她就会一直打电话。丁大伟在看诊时，没有接她的电话，事后一看手机，十几二十通电话，全部都是方婷打的。

“糟了！小云，你有没有看到我的ＰＤＡ？”回到医院，丁大伟发觉他的电子电话簿不见了。

“没有，丁医师，你的ＰＤＡ不是都放在公事包里吗？”

“没有，办公桌没有，我上午还在用，中午出去吃饭回来就没有看到了。”

“丁医师，那你问一下刚刚去的地方有没有人捡到。”

丁大伟心一惊，刚刚去的地方，是方婷的香闺，她在敦化南路一间大厦里有个豪宅，两人趁着午休时间在她的大床上缠绵，要是掉在方婷那里，恐怕不太妙！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丁大伟开始看诊，病人很多，他一忙就忘了这事，到了傍晚，护士说有几通电话请他回电。

“大伟，一个女人打电话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医学院女同学利萍说。

“老丁，有一个女人打电话给我问你的事情，你在玩什么？小心玩火自焚！”同业王医师打电话来说。

“丁医师，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何你把我的电话给别的女人？”曾经和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的富太太南倩打电话来说。

“一定是方婷拿我的ＰＤＡ乱打电话！”丁大伟马上打电话给方婷：“方婷，我的ＰＤＡ是不是在你那里？你有没有打电话给我的朋友？”

“没有啊！我没看到你的ＰＤＡ。”方婷口里说没有，手上正在把玩着大伟的ＰＤＡ。

“真的没有？”

“我骗你干什么！你要ＰＤＡ，明天我送你十个！”方婷说。

从此以后，几乎每天都有朋友、同学、病患打电话给丁大伟说，有一个女人打电话给他，甚至有人在半夜接到一个自称是丁大伟女友的来电。

“大伟，你在搞什么？我知道你风流成性，总是睁一眼闭一眼，但你不该给别的女人我们家的电话，我已经提醒过你，搞外遇别弄到自己家来！”

太太生气了，丁大伟这回觉得麻烦了，他怀疑是方婷搞的鬼，但方婷死不承认，于是丁大伟在家里装了录音设备。果然录到方婷打电话来骚扰他太太的电话。

“大伟，这个女人每天下午一点多开始，不断地打电话来逼我和你离婚，我不接电话，她就不断地打，这个人到底是谁？一直闹到九点多！”太太气得半死，丁大伟马上解释，这是个疯狂的崇拜者，单恋他很久，就因为他不想理她，这个女人才会疯狂地骚扰。

好不容易安抚了太太，而且把家里电话换了一支，自己的手机也换新号码，没想到方婷还是知道她新手机的电话。

“大伟，你现在来我家，不来你就看着办！”

丁大伟知道，每天下午股市结束后，或是星期假日，方婷闲闲没事做，就会开始不断地找他，而且要他去她家，如果不去，恐怕很难办了。

“为什么方婷会知道我的新手机？”丁大伟问医院里的护士小姐，大家都不说话。他心里有数，一定是方婷花钱买通了哪一位护士，让这个护士就近监视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丁大伟带着怒气质问方婷。

“我只是想要你陪陪我，其他什么都不要，我的钱比你多，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的时间，甚至，我可以给你钱。”方婷看着丁大伟的眼睛，用很深情的眼神，似乎能看到丁大伟眼底深处，但这时丁大伟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谁说过：“不要钱的女人最可怕！”这句话浮上丁大伟的心头，他随后又想到：“有钱有闲的女人更可怕！”

“现在是生命中的谷底，置之死地而后生！”丁大伟想到这里，饭店门铃突然响起。奇怪！太太怎么来得这么快！丁大伟起身去开门，心中笃定：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破坏他的家庭。

在病床上，许多记者围着方婷，等着她再爆精彩内容。这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进来，交给方婷一个牛皮纸袋信封，然后转身而去。

方婷打开牛皮纸袋，拿出一张纸，她立即对记者宣布：丁大伟目前人在饭店１１０５号房。记者们一听，一窝蜂地赶去饭店围堵丁大伟。

一朵诡异而暧昧的笑容在方婷的脸上荡漾，她还有好东西没有公布呢！在她家衣橱里的夹层抽屉里，有丁大伟和许多女人的对话录音带，其中一位是电视台男主播，两人亲密对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两者关系暧昧。“名医和主播大搞同性恋”这种耸动的标题，浮现在方婷脑海，这种绯闻正是嗜血的记者最爱。还有几卷录影带，是她和丁大伟缠绵的限制级画面，丁大伟从来都不知道，从他踏进方婷家里开始，就一路被拍到闺房床上。非但如此，方婷还请征信社跟踪丁大伟的老婆整整两个月，也拍到她的精彩画面，对象更是个名人，还是个官员！

不能一次给记者太多东西，要一样一样地掀出来，新闻才能炒得久，否则几天就风平浪静了！方婷告诉自己，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自己实在太“英英美代子”了！

（选自台湾《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