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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星跟踪滇金丝猴

2005-04-29龙勇诚

大自然探索 2005年3期
关键词:老君山猴群项圈

龙勇诚

野生动物实地研究的最大难点就在于发现它们和对它们进行跟踪观察。高科技手段的运用是突破这一难点的根本途径,也是我们这一辈动物学家的梦想和奢望。2003年12月,我们在滇西北老君山上首次运用卫星全球定位技术跟踪滇金丝猴群,进行行为生态学研究。这次尝试将在中国陆生林栖野生动物研究、保护和管理历史上写下新的篇章。

——作者

2004年10月24日下午,我乘坐的列车正向东疾驰。我此行是前往湖南吉首市参加第六届兽类学代表大会。那里是我父亲的故乡,但在我人生近50年的历程中,我还从未去过。因为父亲自1950年就在与之毗邻的怀化市工作,所以我这一代的出生和成长都是在怀化。小时候家境贫寒,很难掏得起返乡路费。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又总在奔波顾不上回故里探访。这次能有此“公私兼顾”的大好机会,心里感觉十分惬意。就在这时,我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悦耳的“东方红”乐曲声。一接通,电话里就传来老张兴奋的声音:“老龙,终于成功了!我们已经成功地把脱落的GPS项圈找回来了。”顿时,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奇迹真的这么快就发生了。老张又重复了一次他刚才所说过的话,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心中的一块沉重的石头早在他第一次话语结束之时就已落地,放得踏踏实实了。

老君山滇金丝猴研究项目浸透着我们数年的努力和心血,如今终于要瓜熟蒂落了。我不禁思前想后,感慨万千……项目启动

1987年的秋天,当我还是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的一名助理研究员时,接受了研究所交给我的任务:找寻所有现存滇金丝猴的自然种群。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在滇西北和藏东南一带的大山沟里一干就是十年光阴凭着作为中国新一代动物学工作者的责任感和激情,信奉“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坚定信念,我挺过了这艰难的十年。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干法真是值得反思。对于一位科学工作者来说,一生能干几个十年?每个人都应好好地选择自己将来该走的路。当今世界科学研究的方法和手段发展很快,有些我们过去需要多年才能完成的事情,现在借助最新科学手段可能只需要几个星期。所以,有些事情由于时机未到,将之暂时搁置也并非坏事,我们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利用更科学的方法和手段可以多快好省地完成得更好。在于在我历经十余年完成滇金丝猴地理分布和种群数量的调查后,觉得对滇金丝猴这个物种来说,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就算做完了,如果还要对其进行更深入更系统的科学研究大概也只能是空想而已,因为猴群见人就跑,要想在野外跟踪观察它们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种想法直到后来我加入了TNC的工作后才有了改变。TNC组织是世界上最大的民间环保国际机构之一,总部设在美国,拥有100多万名美国会员和3000多名员工,其使命是通过对重要陆地和水域实施保护行动,使一些具有地球生物多样性代表意义的动物、植物和自然群落得以永续生存繁衍。迄今,TNC的工作区域遍布北美洲、南美洲和亚太地区的30多个国家和地区。

早在1998年,TNC应云南省政府的邀请,前来与之一道制定和实施滇西北地区保护与发展行动计划。从那以后,TNO便对滇金丝猴这一主要分布在滇西北的中国特有珍稀濒危动物情有独钟。我有幸成为这一机构的员工,专门负责组织与实施对滇金丝猴这一物种的保护行动。

老君山滇金丝猴研究项目是滇金丝猴的保护行动当中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根本目标是进一步弄清滇金丝猴的保护需求,使我们的保护行动更具针对性,减少盲目性。整个项目是由TNO全额资助,由中科院动物研究所具体实施。项目包括五个部分:(1)建立以地理信息系统(英文缩写为GIS)为基础的老君山地区资源数字化信息管理平台;(2)给滇金丝猴戴上GPS(全球定位系统的英文缩写)项圈,并通过卫星对其跟踪定位,获取各种空间数据;(3)在现代信息管理平台上对各种空间数据进行集成和分析,从而掌握滇金丝猴活动习性和栖息地利用规律;(4)对滇金丝猴现有自然种群进行遗传多样性分析;(5)提出针对性相关保护行动对策。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保护生物学研究中心主任魏辅文教授任该项目的负责人;他的博士后学生任宝平负责野外生态行为学研究;该中心李明教授负责遗传多样性研究。

从开始策划到与项目组达成共识,再到组织队伍和筹集经费,我们为之付出了大量心血,因此,整个项目寄托着我们的全部希望。

初战告捷

2003年11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在老君山海拔3200多米的一个简陋的木棚中,我和任博士、李教授、老张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当天的野外调查收获。

老张叫张志明,是一位纯朴的当地村民,也是我十几年前在老君山调查滇金丝猴的野外向导。他过去曾在这片山上放牧13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以前他也曾参与过当地捕猎滇金丝猴的活动。当然,那时当地人还根本没有滇金丝猴这个概念,不知道被他们称为“大青猴”的家伙就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国所特有的世界级珍稀濒危动物滇金丝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89年初我来到这里才发生变化。那年,老张和我曾一起在这山上生活了5个月之久。从那以后,老张便“改邪归正”,成了这一带滇金丝猴的“守护神”,被当地林业部门任命为滇金丝猴保护宣传员。这次听说我们的老君山滇金丝猴项目即将“上马”,老张显得十分兴奋,早在我们上山之前就亲手为我们搭建了这所“别墅”。在原始林中能有这种“待遇”真可谓是“五星级”的享受。

老君山地区是滇西北高山纵谷区的腹地,离著名的丽江古城只有几十公里,其主峰金山玉峰海拔高达4513米。这里有绵延数百公里的原始云冷杉林和两个滇金丝猴群。附近的这一群有成员180多只,另一群则数量较少,不到50只,离此地还有数十公里。其实大面积云冷杉林和滇金丝猴总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根据我多年的野外经验,判断一个地方是否有滇金丝猴首先要看那里是否还存在着近百平方公里以上的大片原始云冷杉林。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在这猴群中抓捕两只,给其套上GPS项圈,再放回猴群,然后进行跟踪观察。由于此次行动关系重大,中科院动物所除了李教授和任博士之外,项目主持人魏教授也亲临现场。

作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抓捕滇金丝猴需经国家林业局的批准。为此,我们制定了极为严密安全的方案。仅就如何给猴子戴上项圈,就曾制定过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用麻醉枪射击,使之麻醉后再戴项圈;第二个方案是,先把猴子套住,注射麻醉药后戴项圈;第三个方案是,套住猴子后不麻醉就直接戴项圈。我们对每一方案都做过分析。如果实施第一方案,猴子中弹后,并不会当场马上麻醉,而是继续活动,我们根本不可能跟得上它,所以无法保证它的生命安全。按照第二方案,把猴子麻醉后戴上项圈再释放能保证它的安全,但我们仍有两个担心:

其一,麻醉的猴子在尚未完全清醒时在树冠和悬崖上活动会有一定安全问题;其二,它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清醒,这也许会使它因此难以返回原猴群,形成独猴,而不能实现跟踪整个猴群的设想。而实施第三方案的主要风险只是如何才能给威猛强悍的大公猴顺利地戴上项圈。通过反复斟酌,我们最终决定实施第三方案。

国家林业局对此极为关注,整个抓捕方案的论证和批准过程非常严谨,经过国内许多相关专家的点评、询问和讨论,前后历时半年之久,直到当年11月抓捕方案才得到正式批准。

由于这时冬季已经逼近,降雪天气随时都会来临,万一大雪来了,我们的整个工作将不得不往后至少推迟半年,于是我建议大家一面办手续,一面上山做抓捕猴子前期工作。为了提高效率,我们一面上山,一面电话通知被当地戏称为“猴王”的著名捕滇金丝猴能手蜂志森,请他迅速组织捕猴队伍。

老蜂家远在100多公里以外的维西县攀天阁乡,他是我野外考察滇金丝猴生涯中的第一位向导。现在全国所有的笼养滇金丝猴都是他亲手捕捉的。据我所知,只有他才有能耐不伤毫发地捕到滇金丝猴。所以,“猴王”这一称号他当之无愧。这些情况,在我们制定捕猴计划时就已充分考虑过。老蜂在电话里向我保证第二天晚上赶到我们的营地。于是,我们当天一早就到山上去找寻猴群的踪迹,为顺利捕猴打下基础。没想到那天实在是太幸运了,上山的第一天居然就发现了猴群。我们不敢惊扰它们,悄悄地折回营地,打算明天把这一好消息转告老峰的捕猴队。

佩戴项圈

我们为老君山滇金丝猴准备的两个GPS项圈是在美国特龙尼克斯公司定制的,具有自动脱落功能。以前的无线电跟踪项圈没有这种功能,所以动物一旦戴上,便成为其终生枷锁。因为要想再次把它们抓捕回来进行人工脱圈是根本做不到的。此外,此次的两个GPS项圈,一个只能通过无线电进行跟踪,但可以每天定时多次记录猴子或猴群的地理空间数据,存储在项圈上,工作10个月后便自动脱落。因此必须经回收才能把数据下载下来。另一个具有无线电跟踪和卫星定位两种功能,即能定时把项圈所记录的地理空间数据发向卫星,再通过远在巴黎的地面卫星信息服务系统接收并传给我们,而且它可以连续工作2年。

无线电遥测技术是国际上研究野生动物生态学的先进手段,简单的说就是在野生动物身体上佩戴无线电发射器,然后通过专用仪器接收发射器的信号,追踪动物的生活。该技术在上世纪50年代末开始出现,在80年代被首次引入动物生态学研究领域。到90年代,卫星定位技术的不断成熟,无线电遥测技术开始与卫星定位系统相结合,从而诞生了GPS无线电项圈这一新产品。

老蜂和他的五人捕猴队果然如期到达。他们听到猴群就在附近当然个个十分高兴。由于老蜂他们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必须先花上好几天时间来熟悉当地地形,方能顺利实施捕猴行动,因此捕猴行动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而李明和我都还有别的工作,不可能参与整个捕猴过程,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下山了。这样,具体组织实施捕猴计划的担子自然只能落到任博士的肩上。

离开老君山之后,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但顺利抓捕猴子的好消息一直没有传来。我的心也被揪得越来越紧。难道说,老蜂的捕猴经验只在他的家乡管用,来这里就不灵了?也许老蜂已不能再提当年勇?

终于在12月20日,我听到了盼望已久的电话:“老龙,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现在我们已经安全回家了。”老峰的这么一句简短话语顿时让我如释重负,精神为之一振。我们的老君山滇金丝猴研究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正式迈出去了。老蜂还是那么朴实,他的这个电话主要只是向我报告这个喜讯,并不想在电话里与我多说话。没讲几句,他就把电话挂了,也许是舍不得多花电话费吧。当时,我也是光顾得高兴,忘记马上再打回去跟他多聊聊。过了一会,等我回过神来时,电话那头却找不到他了。我这才记起他家并没有装电话,他这是专程跑到离他家很远的一个人家打的电话。当然,这是要付费的。难怪他这么快就把电话挂了。

后来,任博士向我讲述了这次行动的全过程:

“我们很快就着手侦察地形,寻找猴群的活动踪迹,同时,我对GPS项圈进行了一些必要的设定和测试(如测试开关机、设定自动脱落日期、时间等)。我们于12月1日发现猴群。远远地跟着,监视它们的动向。那天我们一直跟踪到傍晚时分,看见它们都准备休息了这才回到营地,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全体人员上山,实施抓捕行动。”

“可是,第二天清晨当我们赶到那里时,却发现猴群因受到惊扰,早已逃离了昨天的夜宿点,不知去向。这一突发事件使我们怅然若失,情绪极为沮丧。难道有人故意破坏?然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当务之急是重新寻找猴群。因为GPS项圈已经启动,这样将会白白浪费掉宝贵的电力储蓄。时间在一天天过去,1天,2天,3天……我们大家每天清晨上山时都满怀希望,幻想今天会有机会看到猴群,但每天傍晚都是无功而返,极端失望。老蜂他们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更是风餐露宿,很少回过营地。当时正值寒冷季节,夜里气温下降到-8℃,其艰苦程度难以想像。好在,经过半个多月的地毯式搜索,2003年12月14日下午,我们终于在一个连老张从来都没去过的沟谷里找到了猴群。将它们所处的地点和以前的活动范围相比较,我们认为它们的确是受到人的连续追赶,才被迫迁到这样一个陌生山谷的。”

“通过实地考察,我们发现猴群所在的树林过于茂密,不利于抓捕。大家商量,决定先把猴群慢慢地围赶到一个树木稀疏,视野相对广阔的地方然后实施抓捕。于是,我们分散行动,在猴群后面形成扇面包抄阵势,慢慢地向猴群靠拢,并故意让它们看到我们。果然,猴群按我们意图开始移动。3天后,即12月17日,猴群被赶到了一个理想的抓捕地点。老蜂他们立即设好机关,再绕到猴群前面去把它们往回赶,当场成功地抓到4只滇金丝猴,有3只成年公猴和1只亚成年母猴。令人想不到的是,当几只猴子被抓住后,猴群并没有远离,而是在离抓捕地点约300米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这里的活动,不时还有个体发出其特有的警诫声——“u-gar,u-Bar”。很多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试图看个究竟,它们显得紧张不安,大概以为人类又在屠杀它们的同伴了吧!”

“按计划,我们只能给成年公猴佩戴项圈。因为按照国际动物福利法规定,陆生兽类长时间负重不得超过其体重的百分之三。我们定制的项圈重700克左右,根据我们对笼养滇金丝猴的了解,成年公猴的体重一般在20公斤以上,母猴的体重只有十几公斤。所以,我们不能把项圈戴到母猴身上,因为那样会有违国际动物福利法。”

“事不宜迟,马上行动,先放走那个小母猴,最大的一只公猴个体太大,预制的项圈套不上去,只好将其‘松绑放掉。好在另外那两只公猴的尺寸刚好,我们给它们佩戴好GPS项圈并检查无误后随即将其放走。整个过程前后

只用了11分钟,4只猴子都回到了猴群。此时,我们发现猴群里的许多成员已经在自由觅食了,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意外。我们大家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来我们的行为并没有过多地惊扰猴群的生活。”

跟踪猴群

嘟、嘟、嘟……听到耳机里传来一串串令人欣慰的声音信号,魏教授兴奋地说道:“滇金丝猴就在那边,勇诚,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右手正高举着一个无线电波探测定向天线。

顺着定向天线的方向看去,在原始云冷杉茫茫林海中,我看见一条陡峭深邃的山沟。我从魏教授的手中接过天线,再次对准那条山沟方向,仔细地听了一会。“没错!猴群就是在那里,你们再来试试。”

这是2004年元月的一个早晨,我和魏教授、任博士三人正站在位于云南西北部的老君山的一座山峰最高处,向四周不断观望,试图找寻滇金丝猴的踪迹。

自猴群戴上GPS项圈的第二天,卫星系统就不断地向我们报告该猴群的位置所在。但是,戴项圈的猴子是否能正常生活?整个猴群能否继续接纳它们呢?这些问题关系到我们整个研究计划的成败。因此,我和魏教授再次回到老君山,对这些问题进行现场落实。

我们登上的这座山峰海拔3650米,顶上有一个大约十来平方米的石崖小平台,因此是一个天然观景台。站在这里,我们可以鸟瞰群山,附近好几平方公里的原始云冷杉林是滇金丝猴经常活动的地方。

我从怀中掏出无线电对讲机,呼道:“老张,老张,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老龙,老龙,我们已经到了格里格勒。”

“老张,猴群就在你们附近,请仔细搜寻。”

老张、老蜂和任博士昨天就通过无线电天线定位知道了猴群的大致位置,所以老张和老蜂今早比我们先出发,奔着那个方向而去。他们都是山里人,走得飞快,我们这些城里人根本跟不上。十多年前,由于经常在野外跑,我还能跟得上老张。但最近几年,我呆办公室的时间多了,体能明显下降,再也不可能跟得上我过去的这些大山里的朋友了。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对讲机里传来老张的声音:“老龙,猴群就在格里格勒。”

格里格勒就是我们前方的那条深沟。“格里格勒”是傈僳语,即“陡峭无比的地方”。

“猴群又到了那里,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听到它们。要想亲眼见到猴群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我心中嘀咕道。

对于那条山沟,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也记不清我在那里曾经走过多少遍。1989年的春天,我第一次来到老君山找寻滇金丝猴,在这片山上我呆了5个月,这里的每一块土地几乎都留下了我的脚印。那时,这条山沟就是猴群活动最频繁的地方,所以也是我当年走得最多的地方。这里山势奇陡无比,云冷杉林高大挺拔。多在40米左右,且树冠浓密。这是滇金丝猴最理想的栖息地,它不仅能为猴群提供丰盛的食物,更能为它们提供庇护场所,以逃避天敌和人类捕杀。可是,在那一带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对猴群进行直接观察。特别是今天,表面郁郁葱葱的林海之下的许多地方已经有一尺来深的积雪,远方的山峦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透过眼前那束束墨绿色的冷杉树冠,林下的雪地清晰可辨。滇金丝猴是高山暗针叶林中的精灵,对此它们当然不在乎。根据我们过去对它们的研究,即便是在冬天,它们也总是生活在远离人类干扰的高山之巅。对于它们,人类的猎杀远比寒冷的冰雪可怕得多。面对寒冷,它们可以靠自己身上的高质量的“裘皮大衣”来抵御寒冷;而面对人类的猎杀,却只能是束手无策,避而远之。它们可以在树上飞来跃去,可我们这群来自城里的人们,要想在积雪齐膝的林中穿行并赶上猴群,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神话。

万般无奈,我只好长叹一声,说道:“辅文,我们今天就此收工吧。反正我们今天这趟山也没白爬,已经证实这两个GPS项圈佩戴者都还正常地生活在猴群中间,我们今后这一两年的GPS跟踪是有保障的了。当然,我们今天也看到了,即便是用GPS无线电跟踪技术,在野外观察研究滇金丝猴仍有相当的难度。还请您多体谅宝平在山上工作的难处,尽可能多给一些关心、支持和鼓励。”

接着我又通过对讲机告诉老张此次行动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不打算继续前进,并请他们也赶快回营地,停止这次严冬中“雪山林海”深处的探险行动,以免发生不测。

回收项圈

自从给猴子带上GPS项圈后,任博士的工作就开始繁忙起来,不管刮风下雨,他和他的野外研究小组每天都不辞辛劳地爬山涉水,通过无线电定位技术在密林中跟踪观察猴群。他们不时通过电话向魏教授和我汇报工作进展和野外工作当中的艰辛,以及所遇到的各种情况和问题。与此同时,以地理信息系统为基础的老君山地区信息管理平台也初步建立起来了,并集成了生物多样性和社会经济相关的各种信息。所有这一切似乎十分顺利,我们的心情自然也就轻松了下来,认为项目成功应属必然。只需等到2004年10月22日项圈脱落后把它从野外捡回来,把上面存储的猴群所在位置的数据下载下来,在先进的信息系统管理平台上进行数据处理和分析,就可以为这一项目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了。可是,真正长期在野外跟踪观察猴群的任博士的心情却未敢有过些许松懈。他知道回收项圈并非易事。试想一下,我们现在跟踪一群近200只的猴群都那么难,到时要在密林中把一个那么小的GPS项圈找回,其难度可想而知。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项圈脱落日期的逼近,任博士的心情也逐渐变得紧张、兴奋、沉重,一切都是那么莫名,难以把持,心中仿佛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

果然,意外于2004年7月28日发生了。那天,我们预期在2004年10月22日回收的项圈突然中断信号发射。这件事情发生时,任博士正在北京办事,而山上的老张等人又不知故障出在哪里。等一个月后,任博士回到山上经过仔细分析才发现是项圈没电了。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原来项圈电池的寿命与气温相关,气温过高或过低都会缩短其寿命。任博士以前曾做过多年的川金丝猴研究,所以在定制@PS项圈时,向供货商所提供的气温参数用的是川金丝猴栖息地的。但这里的实际气温显然要比四川地区低不少,因此造成项圈电池提前耗尽。好在自动脱落装置的电池与之是分开的,自动脱落电池要到2004年10月22日才会启用。不然的话,这个项圈就又会成为一个永久的枷锁了。可是,当它自动脱落后,我们又怎么才能找到它呢?即便是它能不断发射信号,我们还是担心难以搜寻。意外的出现使找回项圈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一些朋友甚至干脆跟我说:“老龙,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们不甘心就此放弃。虽然还有一个项圈可以通过卫星跟踪系统继续工作,但我们所获取数据的研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因为卫星跟踪项圈常会因受陡峭地形或树冠遮挡影响,难以通过卫星准确定位或难以将其地理空间数据传输到卫星上,而且我们原来考虑到需

要它连续工作两年,所以它不像那个项圈一样能每天多次记录猴群的地理位置,而是隔天工作一次。这些都是受当前技术发展水平所限制,当时我们之所以为猴群佩戴这两种项圈,就是想以此来弥补两者的不足。

经过反复思考,我认为回收项圈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实现。于是,我当面向老张和任博士说明项圈回收失败的严重后果,并再三请老张他们要全力以赴完成这一艰巨任务。此刻,任博士他们那本来就深感压抑的心情又受到一次严重冲击,老张事后告诉任博士他那几天都有点失眠了。其实他并不知道任博士比他更紧张,压力更大……

回收项圈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提高成功回收的可能性,任博士和他的队伍提前半个月就做了充分准备。安排人手,确定行动策略,商量具体行动步骤,同时加大了对后勤支援的配置力度,保证我们在山上人员的住宿和伙食,直到找到项圈为止。

2004年10月14日,我们的野外工作人员在老张的领导下正式实施项圈回收行动。可能是运气好,此时的猴群活动的范围比较小,所在的山谷很小,视野也很开阔,所以不需要太多的人员就可以把猴群定位在山谷里。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出现猴群受惊扰逃逸等意外。在以后的连续十几天当中,全体队员每天都风餐露宿,寸步不离地跟踪猴群,吃在山上住在山上,看护着猴群。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项圈脱落后,经过三天的紧张搜寻,于10月24日大功告成。老张他们成功找到了项圈。那天特别幸运,项圈所在之处既没有密布的竹子也没有其他遮挡,特别醒目。当时老张的激动情绪几乎难以掩饰,他即刻拨通了我的电话,向我报告这一喜讯。第二天,任博士在电话里也告诉我他在找回项圈后有两晚都兴奋得无法进入梦乡。

结语

没电的GPS项圈终于成功回收,我们大家那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但是,眼下仍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因为这个GPS项圈没电,所以至今无法下载其上所贮存的空间数据,项圈必须带回美国才能下载数据,然后再由供货商把数据传回给我们。目前,根据另一个项圈所得到数据,已经初步了解到现在所跟踪的滇金丝猴群的约70平方公里活动范围的准确位置。届时,我们将综合从美国传回的数据,并结合仍将持续一年的卫星跟踪GPS项圈不断传回的数据信息,进一步分析出该滇金丝猴群的空间活动规律,从而为制定针对性保护和管理计划提供切实可靠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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