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幕僚问题
2005-04-29
蒋氏幕僚的思想主要由道德信仰、政治外交方面的内容构成,而这个构成有缺陷,表现为幕僚的思想体系中没有专门的军事和经济的内容。
提出这个问题,读者一定会有很大的疑问:蒋氏幕僚为数众多,方方面面均有得力人物,难道连军事思想、经济思想都没有吗?笔者要说明的是,这里的军事、经济思想,主要是指军事战略和国防战略,农村经济和工业经济。幕僚在这方面的思想理论不是说一点都没有,而是较单薄。在他们的思想体系中,关于道德信仰等方面的理论著述连篇累牍,而军事经济方面的著述却没有一本摆在幕僚议事的桌面上。
蒋介石靠军队起家,其军事方面的幕僚自然不少,仅侍从室主管军事的第一室就有不少成员,林蔚、钱大钧等就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侍从室之外的军事幕僚还有陈诚、何应钦等等。这些人虽有统军的能力,却不是军事理论家。他们忙于军事事务,缺少军事战略的研究。在这些核心人物当中,没有一个发表过军事理论的专著。虽然并不是每一个统兵将领都必须是军事理论家,但在幕僚(参谋)中,就应有军事理论家。在侍从室里,在各级参谋部里,研究军事的幕僚不在少数,但他们的地位和重要性是微不足道的。他们的研究所得,对蒋氏决策人物仅起参考作用,产生不了大的影响。
抗战前,在蒋介石主持下举办过不少不同层次的军官训练,陈诚等是训练的主要负责人。表面上看,训练带有军事研究的性质,但实际上训练的内容大都是关于军队的政治纪律、思想信仰、军队的统一和对领袖的服从。军事内容当然也有所涉及,但主要是士兵的操练、射击、拼杀等战斗技术,而非国防军事战略的理论。
蒋介石和幕僚很重视军队的政治训练。他们始终感到政权的巩固与否,根本的在于军队的统一,而军队的统一必先统一思想,统一意志。这实在是关系政治存亡的要务。所以,蒋氏幕僚的精力便长期集中在军队的训练和征战讨伐上面了。
蒋介石亲信幕僚中没有军事理论专家,而在非亲信幕僚中却有了不起的人物,这就是杨杰和蒋百里。
杨杰,云南大理人,是国民党著名的军事理论家。曾于1911和1920年两次东渡日本学习军事,“钻研古今中外战争史及有关历史、地理与战略战术书籍”。回国后,因其“才气纵横,军校学历优越,又能言善辩,文字尤佳,国内各方均慕其名”。自1928年起被蒋介石罗致,充任军中幕僚,助蒋中原大战。后又任陆军大学校长、教育长。1933—1934年游历欧洲各国,重点考察军事和工业。
蒋百里也是著名的军事战略理论家。他阅历丰富,结交很广,曾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桃李满天下,早就是远近闻名的人物。蒋介石对他很慕重。1937年,蒋百里将多年来研究的军事问题编辑出版,名为《国防论》。在该书的扉页上他这样写道:万语千言,只是告诉大家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表明了蒋百里抗日必胜的坚定信念。
可以说,杨杰、蒋百里代表着中国现代军事思想理论的水平。如果将他们的思想理论吸收到蒋介石幕僚集团中,那么对蒋氏统治会有很大的裨益;然而,情况却不尽然。严格说来,这两位军事理论家的思想并没有被以蒋介石为首的集团全然及时地接受。这倒不是蒋主观上不愿意,而是由下面的原因造成的:
第一,用人生疑。蒋介石对杨杰、蒋百里是很慕重的,并将他们拢在了自己的幕下,充当参谋。杨杰于1928年4月受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参谋长后,遂参加蒋介石在徐州主持的军参谋长会议。在1929年的中原大战中,又晋升为总司令部总参谋长,幕僚才能表现得相当出色。可是,时隔未久,却在蒋氏军队系统中受到孤立,以致逐渐离开了幕僚决策圈。这里的原因固然有不少说法,如认为“杨杰为人比较爽朗,但有些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不肯曲意迎合,随波逐流,喜欢当面指责别人,对于蒋介石左右的权贵常加以冷嘲热讽”。然而,笔者认为很大程度上是杨的某些思想观点未能与蒋保持一致,而使蒋对他产生了怀疑,更担心他会有叛逆之举。台湾史学家吴相湘说:“国军第二次‘剿共战役时,杨即认为此一具国际性政治性的武装暴动集团非短期可解决,必须具有十年作战决心,对于若干人以为短期内可敉平之想法不以为然。因此,不愿参加此一战役,故杨杰可说是革命军高级将领中未参与此种战役之非常稀少的一人。”这段材料说明,杨是敢于坚持己见的人。在“剿共”问题上,绝对多数的幕僚都持积极赞同的态度,即便有不同的意见如张治中、邵力子,也保持中立和回避,而杨则表现得与众不同。这不能不引起蒋及其他幕僚的反感和疑忌。
蒋百里的际遇虽然比杨杰好一些,但也受到过一次严重的怀疑。1927年,蒋百里就有先统一中国,对日缓和,待国防建设有了头绪,再与日本清算不迟的策略,深得蒋介石的认可。然而,1929年蒋介石在联合唐生智,反对冯玉祥、阎锡山问题上,担心唐会有反叛倒戈之举,蒋百里因此为唐作了担保。谁知唐却偏偏演出了倒戈的一幕,使蒋介石疑惧骤生,遂监禁蒋百里长达20个月之久。被释放后,国内国际形势已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而日本的侵华攻势,为这一变化的突出点。此时的蒋百里已不属于幕僚,纵有满腹韬略,也没有可以发挥之处。只是到了1935年,由于日本的侵略之心已昭然若揭,断定中日战争难以避免,所以国防准备计划以及为此计划而需要的人才问题,才被提上了蒋介石的议事日程。蒋百里受到了蒋的召见,并委以军事委员会高等顾问的名义,往欧洲考察战争总动员法。蒋百里被重新启用,对国民政府的国防当然是有益处的。在战争逼进的情况下,他的思想主张,也会引起蒋介石的重视,甚至接受他的一些建议。然而,从总体上看,由于受到过怀疑,致使他的军事思想没有得到及时及早的运用。
第二,务实不务虚。谈这个问题,似乎是非常荒谬的,因为蒋介石发表了那么多的讲话、著作,尤其关于军事方面的内容更多,怎么能说他不务虚呢?笔者试谈谈自己的一孔之见。在杨杰、蒋百里受到冷落、怀疑的时候,他们的军事思想已基本形成。在20世纪20年代,甚至还早一些,他们就有较为深刻的军事理论研究和军事发展战略的见解。可以肯定地说,蒋介石集团如果能将他们的军事思想吸收消化,建立一套军事思想体系,那么蒋的军事力量将会有一个质的变化。然而,蒋并没有这样做,他笼络杨、蒋二人,一是慕重他们的名望,二是要他们为权力的争斗而出谋划策,而不是要充分学习他们的军事思想,蒋的这种心态可归结为一句话:“务实不务虚”。
在军事问题上,蒋介石对军事战略理论的研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因为理论与现实相距甚远,不能解决众多而急迫的实际问题,尤其在军政权力尚不稳固的情况下,不可能去作理论的研究,更不可能去构造军事战略的理论体系。从蒋一贯的作为看,全部精力在于务实,简明地说就是要全力铲除异己,统一军事力量。因为自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他的政敌为数不少,并且大都兵权在握,常常为权力的分配而争吵,乃至兵戎相见,演成一次次的战端。中国共产党的军事力量又以江西井冈山根据地为中心,向四周迅速发展。凡此,都被蒋视为心腹之患,因而要不惜代价地加以削弱、瓦解和“围剿”。从1927年的“4·12”政变,到1936年的西安事变,蒋介石及其幕僚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这个所谓务实的上面,关于军事战略理论没有多少研究的功夫。
据材料记载,蒋介石常约请各方面的专家学者谈论一些带战略性的政治军事问题,因此说蒋是个只务实不务虚的人也不全然符合实情,但从其所实施的政策看,务虚的成分确实很少,务实才是绝对的。如果将毛泽东与蒋介石相比较,毛称得上是一位军事战略家,既有深刻的理论,也有丰富的实践,而蒋则仅是个军事家,有丰富的实践,而少系统的战略理论。毛有专门的军事战略理论的论文发表,而蒋则相形见绌。毛有研究理论的功夫,而蒋则显得薄弱。这是蒋介石失败的一个内在的原因。
幕僚军事战略的理论虽然欠缺,但如能利用杨杰、蒋百里的思想,则可以起到弥补之效。可是,蒋介石忙于务实,决定了他的幕僚也必然随从主人的意志,致杨、蒋的思想得不到充分有效的运用。就国防问题而言,蒋百里有关国防的理论是在日本侵略日趋逼进的情况下,才加以粗略采纳的。而杨杰的国防理论,虽然在社会中有较大的影响,但没有得到幕僚决策人物的利用。
幕僚的经济思想也很欠缺。在决策型幕僚中很难找一个经济理论专家来。蒋介石不重视经济问题吗?回答是否定的。作为一个政权,没有经济基础绝不可能存在下去。不过,蒋对经济问题的重视,偏向于财经。他把财政金融权力交给了孔祥熙、宋子文。在幕僚圈里重用吴鼎昌、张嘉敖,因为吴、张二人是金融、工商方面的专家。控制了财政金融,就可以解决军费,解决工矿企业的投资。而有了军队和一定数量的企业,就可以稳定政权,所以蒋必须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财政金融问题上。然而,经济问题包含的内容相当广泛,并不是仅靠财政金融手段就能解决的。中国的农村经济是中国社会的基本问题,直接关系政权的存亡。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以后的情况看,蒋对农村问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他的幕僚更缺少对农村经济问题的研究。根据是:无论是蒋,还是幕僚均没有关于农村经济的著述。
单靠金融手段是不能解决综合复杂的经济问题的,蒋介石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罗致各方面的专家学者组成国防设计委员会,即后来的资源委员会。著名经济学家、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所长何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1936年7月受蒋介石之招,充任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之职,为蒋提供经济建设,特别是农村经济建设的意见。何廉成为经济方面的幕僚,说明蒋对经济问题的注意力加强了。然而,综观蒋介石的经济政策,他的重心仍然在于财政金融、工矿企业,而对农业问题只是在抗战中期,因粮食紧缺,影响军需民用,才迫使蒋直接出面解决粮食问题。从幕僚角度讲,职掌农业经济者寥寥,绝大多数都去掌管军事、政务了。
(何毕摘自《蒋介石幕僚的思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