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七首)
2005-04-29罗树
罗 树
在岁月末端
我所指的当然不是葬礼
一个人不再对世界
和过往时光发表看法
深不可测的秋天和树—样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已经不能说太多了,就连手指
也知道躲避风吹。在距离中
感到冷,就走到更远处
白天从七月开始缩短身体
到夜晚的距离。“我比它们到达更早”
它们和我厮守在一起
两个在岁月末端相遇的人
想起童年和故乡已是枉然
山中竹笋能和岩石交谈什么
多年以前,在山谷间
一次积雨云带来片刻的黑暗
昙花梦
一年的时间刚好是镜子
一切在第二十九天准时消褪
书中人始终闯不过语言关
而黑少年还在喋喋不休
诅咒雪带来的第二次燃烧和熄灭
经过一个白天和两个夜晚才抵达
它省略了路程、去外省、去美人堆
所有的温暖属于它,分不开也不能分享
它如果死掉,就带着梦想
如果活着,就有人一直在路上
吴江月冷冷的光辉比它坚强
水比它更知道未来的模样
黄昏的城堡容不下测量员
他的尺子不是解剖刀
不噬血,不爱肌理,只爱苹果
它的星期天不精彩
达沃斯小镇的外来人疲倦
达沃斯本地人集体睡眠,不梦见改变
冬丽娅,你是其中一个,慵懒、自足
对即将到来的幸福满怀不安
我说到雪
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说出
当一场雪被词语瞄准
我们是在我们诞生的房屋中等待
还是从舌尖吐出黑色的墨水
去射击,落下一张被污染的毛巾
眼前的街道不适合停留
想象一个盒子已是徒然,里面放着
比盒子本身更大的虚空。因此
它应该像机翼带起的黑暗和风声
滑翔,越过众人的头顶
如此不得不说那经受了变化的少年时代
从荒野回来的人带着和对火焰的感激
被宠幸的又被灼伤,因此雪的背面隐藏着
可能的刀锋,仿佛我们
在教科书中的未来和历史
“而真正的疼痛来源于自身”
我们对着现实的夏天说出:雪,雪
它已经在上一个冬天下过了。亦或
只是在一个濒临崩溃的词阵中一闪
伤逝
——镜花缘记
精神是一种衰败。他们照镜子
只有作为旁观者的镜子和打磨过程始终幸福
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准备繁殖
受伤害的是赶路人,他不知道
从一条河打量一条河是一个错误
它们首先是指引了方向,像手臂和风标
娴熟如仪器运转中的本地气候。而作为祸首
在上游它让水草掩护,就有旅人身陷其中
在下游,一个老人缓慢的黄昏
被时间催促、惩罚。鸟住在鸟笼中
不飞,不迷醉前途,不为老日子所动
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检测两封信之间的精度
谁更契合时间的阴郁。倾向和倾斜
有什么区别,只有中庸是纯粹的
路上的风景在意料之中,作为青年时代
的月亮,它照耀,它燃烧,引导成长
且让我寻找耳朵,和昨天的离去的人
来听你的音乐。来为空虚的舞台鼓掌
在南洋读书的人开始编织神话
白天他遛狗,和街旁老树接触
就有那么多的花仙子犯下了过错
呵,迟钝的手指。握不住流动的物质
不动的是蝴蝶,如事先安排的
“流水——落花——行舞——远——”
最后说到——怀——回到原点——
夜晚
夜晚是安全的。你在等一场大雪
缓慢的歌唱轻易地触及肉体深处
重读一封旧信,你想到写信人
春天的早上,他刚刚服下安眠药。
而现在,事物都在以阅读的速度退向回忆
幻象若窗花上飘浮的剪纸
写信人的死亡如此简单
他的脸被你布置了春天因而显得非凡
我们的一生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黑夜
左胸的黑痣正在以时间的流逝速度剥落
白天,桌布一样缓慢地铺开
木纹中的老虎来不及安眠
杯盏中的血液,一只蝴蝶步人了老年
它多么希望从夜晚的中心位置开始早年的家族婚姻
史
而它们以比衰老更快的速度坍塌
幻象如此奢侈,最美丽的也最残忍
表达
首先是深渊里的求偶,渐渐变得形容模糊
他不可救药地爱上游戏以及
在甜蜜的夜晚和成为先知的死者猜谜
那个把双脚植入炉灰的人,衰老成性的基督徒
此前他热心于被流放,被囚禁,被小巧的刑罚所打动
而他空有一副蜡烛的仪容
从忏悔和焚烧开始的还乡之旅
和时间一起慢下来,由灰烬堆成的去路
将由从修辞里露出尾巴的小狐狸一一说出
“这些散落的光亮,必须依靠光亮使它们拢向指尖
返回昨夜的一次现身和非理性的裸体
之后才是至善,才是顺从于命运的超验之爱”
它们整个冬天沉迷于思考,身体内症候变得潮湿
从此以后一些事物他们无法谈论,永远
只能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倾听?
在夜晚,他如此鄙夷高声部的舌尖和嘴唇
“临睡之前,应该敞开足够娴熟的耳朵”
等着唱歌的人走向辽阔的听众席
“越来越危险的语言”他背弃了早年的梦想
广场上耸立起来的歌剧最终从恐高症获得了类似的
表情
相同的立场诱发了舌尖的倾诉欲望
你看,他的嘴里含着唯美主义精心打制的牙套
但他说得越多,别人就越是听不到
词语的狐步舞,就是和最后的表达一起沉默
梨
它已经等得太久,渴望成熟的儿童时代
像月亮等着夜晚深处蜡烛吹灭的一只手
如果你手中没有梨子,就从树上摘下一只
如果已经有了一只,就换另一只
梨树是在歌唱中升起的。电脑合成的女高音
还没有时间顾及一场雪的高度
天使准备过冬换下的羽毛,必须在梨树颤栗之后
才能落到地上梨树在上升中抽芽。它已经等得太久
但不包括想象中的梨子。梨子的内心藏着太多的冰
连接着旧日子,一顿冰淇淋般的晚餐
冷冷的焚烧,清热消火的瘦身时刻
被收获降低了耳朵,在外观上
渐渐落人生葱熟蒜的家庭生活。
停留于修眉广告和花边新闻的舌尖
但只是随便说说,没必要聆听
用肥皂再一次清洗过的,一只安静的杯子,
或者,月落西山单薄的美丽背影
徘徊于纸张和墨水瓶的反面
像一张不被修辞学承认的哑巴之口
必须由另一张修辞之口说出
作者简介:
罗树,1981年生于贵州织金,2003年毕业于贵州民族学院。作品散发于一些刊物,并入选一些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