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小留”走上平安ｅ路

汪　嘉

（一）

2004年9月的一天，我接到表弟的房东张阿姨的电话：“伟伟一天到晚打电子游戏，整整两周没去上学！”

伟伟当初到澳大利亚来留学，我并不赞成：“17岁的孩子，心理和生理都不成熟，不宜出国，还是等大学毕业后再来。”但姨妈自有她的道理：“他的学习成绩一般，很难考上大学，不如让他躲过‘黑色七月，到澳大利亚拿一个洋文凭。” 我于是只好委托中介，将伟伟安排到悉尼的巴尔马塔中学读高二。

姨父姨妈不惑之年才得伟伟，非常溺爱。他们一天到晚忙于生意，对小孩很少管教。所以伟伟在高一时便迷上了网络游戏，成绩一落千丈——把他送到澳大利亚来留学，希望让他换一个环境，隔开他和他的那些网友……

我赶到张阿姨家，见到一脸泪痕的她才知道，性格倔强的伟伟得知被“告状”竟离家出走了。

我和张阿姨分头行动，开车向巴尔马塔镇进发。我们像篦梳子似地将镇上的电子游戏厅和网吧“篦”了一遍，也不见其踪影。

伟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英语又说得不流利，估计不会走得太远，很有可能就在华人圈子里“打滚”。“从他‘亲密接触的网友查起。”虽然我不是学电脑专业，但长期使用，却也成了“精”。我很快便从他的电脑里找到他到澳大利亚后结识的几个网友的QQ。打开聊天页面一个个地查看，一个名叫“飞天剑”的网友进入我的视线——聊天时用的是简化汉字，从内容上看，好像也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而最近几天，几乎每次下线时他都要主动约伟伟出来见面：“在澳大利亚留学太寂寞、太孤独了，真想与你见上一面……我这里有新到的《传奇3》，保证你玩得快活似神仙！”

事不宜迟，我当即拨打了警署的“寻人热线”，并提供了伟伟与“飞天剑”的聊天内容及相关资料。

第二天下午，警察便在一个名叫拿肯巴的小镇找到了那位自称“飞天剑”的华裔中年男子，经过突击审讯，他供认了利用网上聊天骗取“小留”（当地华人对小留学生的称谓）网友的信任，然后将其骗到住所敲诈勒索的犯罪行径：“他们有钱，而且容易上当受骗。”在“飞天剑”的地下室里，警察找到了被限制自由的伟伟。

（二）

受了这一次“惊吓”后，伟伟懂事了不少，当着张阿姨的面向我保证：“表哥，你放心，以后我决不单独与网友见面！”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网瘾未戒，无论如何我也放心不下，刚好那一段时间放假，我便暂时搬到张阿姨家去“陪”他一段。

那晚，我约伟伟到后花园里去散步。 我和他不提“戒网”，而是大谈网络，什么“骂坛”、“灌水”、“板砖”、“踢人”，什么“星际家园”、“毁灭战士”、“战国英雄”、“猎人MM”，天风地火，明枪暗剑，俨然一个身经百战的“网络高手”。“哇，表哥的网上武艺这么了得，我还以为你是个只知道啃书的呆子呢！”说这番话时，伟伟的眼里透着钦佩。“其实，我平时也上网聊天、打电子游戏，但只是休息时玩玩，而不是像你那样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电脑网络只是工具而不是玩具，千万不能本末倒置！”见伟伟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我便点到为止，不过，他还是答应我——逐渐减少上网的时间。

就在我考虑怎样才能使他明白“网络是工具而不是玩具”时，机会来临。

也不知那日下午他在网上看到了什么，晚餐后，他突然问我：“你看过《西游记》没有？”“当然看过！怎么？你也有兴趣？那可是一本好看的书，比目前网上流行的无厘头《大话西游》精彩多了！”于是，我当即坐在电脑前，上网、注册、开“锁”，只是数分钟，便“钻”进藏书极其丰富的北京“电子图书馆”，当我把全套《西游记》“打”开展示在他眼前时，他若有所思：“真是不可思议，原来网络是可以这样‘用的！”“岂止可以‘用？”说着，我又“劈劈啪啪”地敲响键盘，光电闪烁之间，便又“闯”进英国牛津大学的电子图书馆：“来，来，你也来见识一下上世纪末出版的线装《西游记》孤本，过一把平日难以见到的眼瘾。”那一刻，竟看得伟伟的眼睛都睁大了：“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网络真是个好东东!在国内时，爸爸、妈妈、老师都不懂电脑，从来就没人告诉我电脑该怎么用，我原来一直以为电脑就是用来上网聊天、打电子游戏以及做‘黑客的！”

接下来，我又教他怎样利用网上的资料做作业，怎样到国内外著名的电子医院去求医问药，怎样炒股、怎样购物等等，几天下来，竟也收获不小。而最令人高兴的是，伟伟在我“极度诱惑”下，竟喜欢上“网络旅游”——美国的可口可乐文化，法国的卢浮宫艺术，英国的威斯敏斯大教堂气派，瑞士的日内瓦湖风光，皆图文并茂地在他眼前展现开来，伟伟惊喜得叫起来：“原来网上同样可以行万里路……”毕竟有着“故土情结”，相比下，他最爱“回国”旅游，北京的故宫、上海的城隍庙、南京的中山陵、成都的武侯祠、西安的兵马俑，还有家乡的大足石刻，一时间看得他眼花缭乱。

（三）

在我的帮助下，伟伟明显地减少了上网聊天和玩网络游戏的时间，但我还是感到他的生活圈子太窄、爱好太少，再说，从网上到网上，以后难保不“旧病”复发。见他那么喜欢网上旅游，于是，我便约他一道环澳旅行（自驾车沿澳大利亚的环海公路旅行，约需七天时间）：“网上旅游毕竟是‘纸上谈兵，远不如‘身临其境感受强烈。你来澳大利亚留学已有三个月了，连悉尼歌剧院都还没有去过！”

准备好干粮、水、汽油等，我们便开车上路了。

游览了悉尼歌剧院之后，我们便到距悉尼180公里的酿酒名胜地“猎人谷”去。森林公路上旷无人烟，公路两边如诗如画的景色呼呼啦啦地向后闪退，使人体会到一种转瞬即逝的光电速度。车开得正快，我突然看见车旁有一团黄褐色的光点闪过，“哇，袋鼠！”待伟伟反应过来去扳煞车时，车尾已撞上那只跳跃的小袋鼠。

小袋鼠只是划破了后腿，伤得不算太重，但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有可能因失血过多而危及生命。

伟伟下车抱起小袋鼠：“走，咱们回悉尼把它送到动物医院去！”这一下，轮到我这个“动物福利者”惭愧了：“没想到你这么热爱小动物！”“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但爸爸妈妈怕我得传染病，不让我碰它们。”正当的爱好得不到支持，也无怪伟伟痴迷虚拟的网络。

不过，我产生了一个“灵感”：“你完全可以去做动物保护的义工，这样既可转移注意力，又可扩大生活圈子，陶冶性情……”我还没怎么动员，伟伟便欣然答应。刚好那几天塔龙佳动物园在悉尼的几家报纸上打广告招募义工，于是，我便陪着他前去报名。也许是他那张帅气、灵动的亚裔大男孩的脸帮了忙，尽管英语不地道，但他最后还是被录取，以招募主管的话来说就是：“现在亚裔游客特别多，我们非常需要能与他们沟通的亚裔义工。”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培训和考核，伟伟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每周六的下午和周日的全天在塔龙佳动物园的义工服务部担任“通联”——凡有学校、企业或旅游团等集体参观游览，他便说着生硬的英语，安排食宿、车辆以及游览路线，并解决临时出现的困难等等。不过月余，他的英语口语突飞猛进，与欧美的游客交流，也没有多大问题了。

当然，他接待的更多的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和旅游团，这使他发挥了双语优势并增强了自信心：“让祖国人民看看，咱‘小留在国外并没成为留学垃圾。”说来也是一种运气，那日，中国沿海某大城市的电视摄制组到塔龙佳动物园来拍摄动物保护方面的电视专题片，于是义工部便决定由他全程陪同。那一段时间，他不仅陪上时间和精力，还时常开着二手“蓝鸟”送摄制组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还临时充当翻译。摄制组人员问他“目的”，他看似开玩笑、实则发自内心地回答：“不仅是为了拯救人类的朋友——动物，也是为了拯救自己……”为感谢他的帮助，摄制组回国时，还专门为他拍了一盘“留学生活”VCD带给姨父姨妈，乐得二老在电话里连喊：“乖儿！”

（四）

自从在塔龙佳动物园当上义工后，伟伟基本上戒除了网瘾，除了偶尔上网玩玩国际象棋、看看金庸等，更多的还是在忙别的事情。但有一次，他却一反常态——从动物园下班回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一夜都没出来。张阿姨见状很是担忧：“又泡上网了！”

第二天下午，他终于从卧室里出来，脸色青黑、嘴唇哆嗦。

几天后，他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悉尼晨锋报》回来，上面有一篇关于华裔少年黑客的精彩报道——

某日，警方得到一个署名“少年黑客”的举报电邮，说是有人利用网络走私和经营珍稀野生动物，一对象牙卖到两万美元，一只鸭嘴兽卖到五千美元。通过电邮和QQ的交流，这位少年黑客同意在网上卧底，帮警方查清对方的情况。“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少年黑客很快就查到那家黑网站的网址，于是，他便假装成大买主前去“敲门”，几经周旋，对方终于同意与他面对面地接洽，以商量卖给他五对象牙的具体事宜。然而，也不知哪一点“处理”得欠妥，狡猾的犯罪分子似乎嗅到了危险，竟突然从网上蒸发。原本以为案情到此“山穷水尽”，岂料这位少年黑客却不屈不挠，跟踪追击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查到这个犯罪团伙“移网”的蛛丝马迹……

有趣的是，警方抓捕这个走私野生动物的犯罪团伙之后，便按照法律程序到网上去查封这家黑网站，打开网址一看，首页早已被“黑”掉，上面留下了一面五星红旗和九个汉字：“这世界不能只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