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奶头独对的高原(外二章)
2005-04-29扎西尼玛
扎西尼玛
高原高不过一株青草的海拔。
大雪无言而祝贡寺的玛尼经筒转动。风一吹,衰草就躬身喘气,像是把一世的命运收藏,它们用干裂的身子,承担了寒冷无情的嘴巴。
黑牛毛毡房在风雪中鼓荡,我看见牧人赶着冬天继续上路的挣扎和光荣,他走不出广阔的家园。
牦牛的一口青草远在天边。
牦牛奔跑——
在奔跑中逐渐呈现:犄角如弓,双眼如铃,四蹄扣紧雪地,而两只奶头汹涌摆动,独自对着无常的四季、不归的星辰。
牦牛奶头汹涌——
让我攥紧拳头,让我在雪山下逆风而行,让我吞下三碗青稞藏酒,牦牛一样喘气!
这时,风吹瘦我的脖颈,风勒紧时光的通道,风打歪鹰的双翅。我把这个冬天分成三半:
一半是冷天寒月;
一半是包容梦想的牦牛奶头;
中间一半是一百座雪山睡觉的地方。
赛拉隆山口的正午
青草疯长,腰肢纤细。尖叫的赛拉隆山口,冰凉之蛇穿越灌木的根部。一个火的正午:是阳光汹涌,是阳光汹涌的赛拉隆山口。,
河水流过,如忧郁的白绸,又像鼓荡的衣衫,它的道路埋下太多的歌声。黛青的山峰在天边打坐,寂静而苍茫。羊群的女主人临河沐浴。一朵紫杜鹃静静绽放,太阳更高,赛拉隆更远。
是谁解开白云的衣襟?
群鸟歌唱。众神居住的峡谷,一截木桩,是毡房的基石,又是牧犬的家。柴禾烧焦的三块石头,酷似被时间遗弃的烽燧,充满玄奥。羊群的女主人涂抹胭脂。两只蘑菇自洗净的泥土上升,白马更白,黑牛更黑。
是谁吸吮着草叶的露珠?
一匹公马的二尺长鞭跃跃欲试,母马如何接受这幸福的刺探?阳光把大地的身体横陈在光阴流逝的空间,阳光却像赞普时代的一只蜜蜂,留下滚烫的声音。一片翻腾的草地,白羊妹妹闭上双眼。羊群的女主人呼出香气。三只旱獭陷人冥想,太阳更旺,赛拉隆更热。
倾听草原
蚂蚁有着终生的忙碌,它们用小小的嘴巴衔土筑巢。草原上的某一株草就是它们安家的依靠。
鹰独来独往,盘旋、诡秘如旧日的侠客。风吹雪打的羊总是无语,羊跟草走。
草原上更多的男人叫扎西,更多的女人叫卓玛,他们的劳作叫放牧,三块石头上生火做饭,十二匹岁月的大马上攥紧生命的缰绳。
——百个甜蜜的往事,一百个返回草原的向往,使我卸下肩上世俗的布袋和两股朦胧的泪水,坐在生长蓝马鸡和藏红花的梦境。我将在这里倾听,倾听来自草原的记忆和消息。我坚信:歌唱里前行的人有着坚韧的目光!
沉默而粗糙的姑娘——天祝草原的藏族姑娘手提奶桶,鼓荡奶汁的胸脯是我撞见的春天。她的出现像蓝马鸡自雪地滑翔而来。娇小的身躯和爱情,哪一个先进人我的怀抱?
天堂寺的黄昏,红衣喇嘛吹响长长的法号:一声让天听,两声让地听,三声让寂静中的自己听。佛像被经书镀亮眼睛,佛塔收拢人间烟火,木龟的缭绕之声抚平三千坎坷。这时,生命曾经路过的时)匕都被这黄昏的大寂静给予肯定。
那仑村庄枕着夜的黑枕人眠。倦鸟栖息于屋檐:两只眼睛蓬松、一对翅膀合拢、三根尾羽舒展,内心静止如彻夜苦修的僧人。天高地大,七只明亮的虫子在北方的天空伫望。
我知道,远在天边的阿爸一夜无眠,他多年的咳嗽像刀子插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