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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寨行

2005-04-29宋外宾

黄河 2005年6期
关键词:陈永贵大寨梯田

宋外宾

1964年,毛泽东同志提出了“农业学大寨”的口号,近1000万人参观了这片神奇的土地。“农业学大寨”持续了15年之久,成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代精神之一,而陈永贵,从一个普通农民当成了国务院副总理。历史的脚步已经远走,但那个年代,我们无法忘记。陈永贵已经离去,但艰苦奋斗的精神永不过时。抚今追昔,到山西大寨走一走,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大寨,一个让老一辈人熟悉、振奋的名字,又是一个让新生一代感到遥远、陌生的名字。我感受大寨是从幼年时“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口号里;是从“陈永贵、郭凤莲”的名字中;但更多的是来自父亲的三次大寨之行。

我的父亲宋长松是一个当了三十多年农村干部的朴实农民,2002年不幸身患绝症。秋天,在太原住院期间,癌细胞已全身扩散,连走路都很困难了,却提出来要去大寨看看。父亲是个很乐观的人,我理解他,也理解他对大寨的感情。于是带上随行几人陪着病痛中的父亲驱车前往180公里外的那个红色山村……

车上了太旧高速路,父亲连连赞叹,问多长时间可以到,我对他说需两个小时,他说现在真好了,我们原来走了一天都没有走到大寨。他让我放慢一些车速,一边欣赏路两边的景色,一边很有兴致地向车里人讲起了前两次去大寨的情形……

父亲第一次到大寨,是上世纪60年代。当时全国正掀起“农业学大寨”的热潮,那时,人们不知道那个不足500人的小山村怎么能让全国以及全世界的人为之瞠目。父亲说,那时人们提起大寨来,甚至超过了另一个伟大的农村——延安。他带着兴奋与好奇随县里100多人乘大卡车经过一天的颠簸,天黑才到了离大寨十几里的昔阳县城,每个人花了5毛钱住到了昔阳县的一个澡堂里。第二天,从昔阳到大寨十几里的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车根本无法通行,他们只能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大寨。村里村外挤满前来参观的人。父亲还不到30岁,对大寨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他不顾一切拼命挤到了村中央人群聚集的旁边长有一棵老槐树的广场上,当时有数不清的干部、工人、农民……挤在那里,傻呵呵地等,还有很多的解放军在维护秩序(听说是南方某个军区的部队,当时就驻扎在大寨)。不一会,人群轰动起来,一个头扎白头巾的老汉面带笑容,从一个小坡上向人群中走来,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当时父亲离得比较远,估计那人应是陈永贵了吧,于是也跟着一起挥手,兴奋高呼。老陈终于走到老槐树下,站到一个台子上,对着麦克风用全国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讲到这里,父亲笑着对我们车里人说:“老陈是当官的料子,早就把主席阅兵的话学会了,怪不得要进中央哩!”车里的人都哈哈大笑。接着,父亲说那天的人太多了,也太兴奋了,没有能够走近老陈,也没有看到大寨人是如何生活,只是在远处看了看名扬中外的大寨田,而虎头山却没有能上去。年轻的父亲带着看到老陈的兴奋,带着没有了解大寨的失望,结束了他第一次大寨行。

第二次去的时候已是1976年了(我记得父亲当时从大寨回来给我带了个陶瓷做的小工艺品)。那时的王坊河正在改造,长运、淮海厂的车长期在村里边的沙场拉沙,形成了很好的合作关系。已经当了村支书的父亲又萌发了去大寨看看的念头,于是带着村里20多名党员,借用了长运的十轮大卡车去了。那时的大寨,仍是党中央号召全国学习的榜样,而陈永贵已经到中央当了副总理。他们那次去时,车也少了,人也少了,很顺利地进了大寨,登上了虎头山,摸到了大寨田。现在家里的镜框里还保留着他们一行人在大槐树下合影的照片……

父亲对我们说:“大寨是个山村,条件比我们这里的山村更恶劣。而且土质不好,容易流失,真正看到了大寨梯田的时候,才真正佩服了当时在恶劣环境下的大寨人战天斗地的决心和艰苦创业的精神。”我想,那精神确实激励了那一代落后、朴实的中国农民,激发了全国人民迎难而上、艰苦奋斗的精神。父亲又说道:“那时候确实需要那样的英雄,像我们这里的李顺达、申纪兰一样的模范,是他们的精神带动了中国人去鼓起勇气,摆脱贫困……”

父亲的气色和心态都很好,似乎忘了他的病痛,又和车上的人开玩笑说:“老陈行!解下手巾,扔下锄头,就匆匆跑到中央当了副总理。现在社会变了,生活好了,我这村支书也坐上了红旗车,老陈在中央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车行两小时后,下了高速路。经过昔阳县城,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小楼上两个大字——大寨。

下了车,父亲很激动,坚持不让我们扶着走,兴冲冲一个人走在前头,说:“不碍事,不碍事,我先看看大寨,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也要再见到老陈了。”听了他的话我感到很难受,忍着没有掉下泪来。我想好好陪着父亲看看这个小山村,看看这个牵动一个普通农民几十年思念情结到死不忘的小山村……

那天,我们没有看到多少外来人,想来已是10月天了,比较冷,外来的观光客少一些。几十年的沧桑,人们过多的毕竟是忘却。在村口,看到新建的村委大楼,大寨宾馆和羊毛衫厂的门市部,但都比较冷清。进了村,是一户户让人感到亲切的窑洞,“窑前笼中鸡,檐下老玉米”,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详。村中开着三三两两的小饭店、窑洞旅馆,也有不少售“大寨特产”的小店……父亲说,除了村口,里面还是老样子,和前两次没有差别。他一直走到村中央的大槐树下,深情地摸着树干无限感慨,他可能又想起当时见到老陈的情景,想到了昔日的红火场面吧……大槐树下有几个卖纪念品的村民,他们告诉我们说陈永贵的家就在小坡上,父亲买了个主席像别在胸前,喃喃地说:“山还是那道山,梁也还是那道梁,不过这一次来得更值。我们要进总理府了……”

2元钱的门票,我们走进了这个农民总理的家。一个坐南朝北很小的院子,里面有几个来自京城的观光客。正南是两间窑洞,东边是个橱窗,里面放着陈永贵当年使用过的农具,西边是两间小平房。进了窑洞,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大炕,老陈当年使用过的东西仍然放在原处。窑洞比较暗,周总理和老陈的合影挂在墙上格外显眼。西边的会客室也很简单,里面挂满了不同时期的照片,大寨往日的辉煌历历在目。整个小院很简朴,条件甚至比不上我们这儿最普通的农民家庭,但这里却孕育了一个伟大的农民,一个曾经的共和国副总理。他用自己的勤劳俭朴、艰苦奋斗,写就了那个时期最辉煌的华章。父亲默默地全神贯注地看着、摸着,自言自语地说:“那个时候穷呀!老陈也没有享过什么福……”

出了陈永贵的家,旁边是大寨的另一位女英雄宋立英开的工艺品店,她老人家在那里签名售书。这让父亲更是振奋,忙抢上前去和她握手。父亲问:“你也改行了?”老人说:“市场经济嘛,思想也要改变……”中午,在一家农舍里吃饭。主人很热情,喋喋不休地给我们讲大寨,父亲也不停地问。总体来说,大寨人的思想里仍然怀念往日的辉煌,村里办的几家企业,效益也一般,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剩下的还在那层层梯田中耕作,人均收入也一般,比我们长治县的总体水平还差一些。父亲感到有些失落,没有吃饭,只是喝了几口水。心情沉重地说:“得改呀,得向前走了,停下来,就是落后。”

饭后,起风了。父亲不听劝,坚持要上虎头山看一看。我们一步步沿着穿越层层梯田的山路登上了山顶,山风吹得山上的松树呼呼地响,从山上往下看,梯田一层一层,很是好看。山下的小山凹里,那个很小、很普通的山村就是大寨——曾经名扬全世界的大寨。站在这里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他们那时造田所付出的血与汗的艰辛,似乎又看到了大寨人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父亲又讲起了大寨人如何在这没有土壤的石头山上“挑土造田,打井挖渠”,把个寸草难生的“七沟八梁一道坡”变成这一层一层梯田,一片片绿洲……父亲说:“你们现在过上了好生活,但不能忘记过去的苦。大寨现在看来不起眼,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她的精神给全中国做了榜样,给了我们那一代人艰苦奋斗的力量,带动整个中国从困境中一步步走出来,才有了今天。那时候没有什么资金和福利,激励大家进步的就是榜样和精神的力量,那种精神是我们永远忘不了的。但你们还要变,思想上要变,观念上更要变,要跟着时代的发展变……

现在,大寨精神远了,陈永贵和父亲也远去了。他们都是农民,一个伟大,一个平凡,但他们有共同的朴实和追求,都有普通农民向往新生活的愿望,都曾呕心沥血想让周围的人过上好日子。我是农民的儿子,但我享受了更多的新时代给予的幸福,我记着父亲的话,也记着他们那一代人的精神。时刻激励着我去努力、去追求、去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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