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的忏悔:我那场失败的亲情隔离
2005-04-29李春秋
李春秋
奋起反击:丈夫的冷酷撕碎了我的心
我和张辉是大学同学,毕业时他不想回老家新疆,当时我父亲是大学研究生院院长,有意让我留校,但为了爱情,我把机会让给了张辉,自己则应聘到一家外资企业上班。不久,我被任命为人力资源部经理,经常出差,对家里照顾很少。在我任职三年后,张辉被学校任命为校办公司的老总。自那以后,我和张辉聚少离多,感情渐渐冷却。
1993年的“六一”节,张辉说要加班,我独自带儿子震宇去东磨山玩。在朱碑亭,我惊讶地发现一个女孩居然依偎在丈夫的身边。晚上,面对我的质问,张辉只冷冷地说:“我们离婚吧!”张辉的冷酷让我措手不及。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张辉向我认错,并保证与情人一刀两断。看在儿子的份上,我原谅了张辉,但东磨山上的一幕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年后,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张辉将一纸诉状递向法院。并在起诉状里把我描绘成不懂体贴,不懂尊重,没有温柔的女强人,并称感情事实上早已破裂,要求法院判决离婚,儿子的抚养权归他所有。张辉的忘恩负义使我丢掉了所有的幻想,我对张辉由鄙视转变为憎恨。
在律师的指点下,以“好合好散”为由,我邀请张辉共进“最后的晚餐”。在与张辉坦诚交流的时候,我录下了张辉的谈话内容。因为张辉的这些“坦诚”,在法庭上将是证明他有过错的重要证据。然后,我又想方设法找到张辉的情人郑萌。小我十多岁的郑萌见到我后,惊慌失措。我说:“现在,离婚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你们真的相爱,我可以成全你们。”在我的“开导”下,郑萌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她讲述了和张辉认识的经过,一旁的律师做了调查笔录。
因为双方均同意解除婚姻关系,儿子抚养权的归属成了矛盾的焦点。法庭上,我声泪俱下地陈述了张辉的不忠,然后将录音带和调查笔录提交了法庭。法庭播放录音带时,张辉脸色煞白,气急败坏。法庭最后陈述时,我质问原告和法庭:“一个玩弄感情、毫无家庭责任感的人,谁相信他能当好合格的父亲?!而且我不到3岁的儿子,马上就要生活在后母的阴影下,这怎么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我请求法庭将儿子判给我,否则,我保留诉讼到底的权利!”
我的眼泪和智慧赢得了法官的同情,张辉见抚养问题大势已去,在财产分割时,他坚决不退让,婚前他买给我的金项链、戒指也被他列入财产清单,还提供了几份我毫不知晓的债务清单。尽管我赢得儿子的抚养权,有了精神的寄托,可在财产上输得一败涂地,我的生活陷入了困境。一种难言的失败袭上心头。
怨毒在扩散:切割父子亲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离婚后,为了照顾好儿子,我请了保姆,开销马上大了起来,生活变得捉襟见肘。一开始,张辉每周来探视一次,可后来渐渐变成每月看一次。每次张辉来探视儿子的悠然自得和漫不经心,总让我如鲠在喉,很不舒服。我知道儿子是张家惟一的孙子,也是张辉惟一的心痛和牵挂,我决心以此惩罚张辉。
离婚3个月后,我将自己的简历发布在深圳、上海和北京的人才招聘网上,凭借我的人力资源管理经验以及经济学硕士学位,一个星期后,就接到了十多家外资公司的邀请函。深思熟虑后,我选择了上海。1995年8月,我与上海浦东一家通讯器材公司签下了聘用合同,任营销部经理。在张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带着4岁多的儿子震宇离开了武汉。
两个星期后,我接到张辉的电话。他气急败坏地问我:“你把儿子弄到哪儿去了?!”我冷冰冰地说:“你终于想到儿子了,早干什么去了?告诉你,儿子的抚养权归我,我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这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张辉在电话里咆哮起来:“孙纯燕,离婚是我们大人的事,跟孩子没关系,你这是在剥夺我的探视权,你这样做是违法的!”没等他说完,我漠然地关掉了手机。
不久,我收到了张辉的电子信件。他在信中写道:“孙纯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割断父子亲情,将我们的恩怨强加到儿子身上,儿子无罪、亲情无罪啊!我想过到法院起诉你,夺回探视权,但如果你如此绝情,我即使赢得了探视权,也是一纸空文。既然我现在无法见到儿子,那就祝愿你们平安幸福!”说到儿子,我的心不禁隐隐作痛,让儿子远离父亲的确很残忍,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整整两年过去了,尽管儿子一直要爸爸,张辉也给我发了很多电子邮件,字里行间,我也能体会到他对儿子的思念,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因为我不想再回到过去,我需要一种全新的生活。
亲情争夺:来自血缘的力量让我泪流满面
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我没有和张辉商量,到派出所改了儿子的姓。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要把儿子培养成真正的男子汉。我要证明给张辉看,没有他我照样能将儿子培养成才!
1998年“五一”节,我参加在上海的大学同学聚会。在同学的“揭发”下,我才知道张健智在大学时暗恋过我。张健智现任上海一家服装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酒席上,我注意到了张健智投向我的视线。
后来健智经常到我家去,每次都给我儿子买很多礼物。我们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一次,当我敞开心扉讲到如何争取抚养权时,他无意中脱口而出:“从成长的角度看,儿子跟父亲可能会更好一些,特别是上学以后……”从他的眼神中,我读懂了健智的意思。我说:“儿子是我的全部,为了儿子,我可以放弃一切!”
儿子上三年级后,我和健智的感情也结束了。这以后,我先后和几位男士见过面,因为我和儿子形影不离,每次都无疾而终。从那以后,我也失去了继续寻找的勇气。
就在我结束最后一次感情不久,儿子的学习成绩从原来的中等一下子降到全班倒数第三。开完家长会回到家中,心情本来就不好的我见儿子还在电脑上打游戏,一股无名之火直往上涌,我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打了两巴掌,朝他吼道:“儿子啊,妈妈为了你什么苦都愿意吃,你要是将来没有出息,妈妈可怎么活啊!”话音刚落,儿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爸爸,我要爸爸!”儿子的哭声一下子揪紧了我的心,我猛地抱起儿子说:“对不起,是妈妈不对……”睡觉前,儿子趴在我耳边说:“妈妈,你说我长大了,爸爸就来看我,可我已经长大了,他为什么还不来看我啊?”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五年前对他说的话,儿子依然记着。我只好说:“儿子,只要你好好读书,成绩好,爸爸一定会来看你的。”
渐渐地,我发现儿子很少问及爸爸了,这让我感到欣慰,我处心积虑的亲情隔离终于收到了成效。正当我暗自庆幸的时候,我却发现儿子在用另外的方式想着爸爸。一次,老师要求他们制作手工作品,儿子制作了一架用硬纸板粘起来的飞机,飞机两翼上写着:“飞上蓝天,献给亲爱的爸爸!”那一刻,我体会到了父亲在儿子心中的份量。
一天晚上10点多,我见儿子的房间灯还亮着,就轻轻地走进他的房间,儿子正聚精会神地在网上聊天。显示屏上有一段对话:“你是爸爸吗?”“是!我就是爸爸!你还好吗?”“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上次做的手工作品获了二等奖。”“好!我儿子是最棒的!”“爸爸,我还告诉你,我今年当上小组长了!”儿子打字速度很慢,有的字不会写就用汉语拼音,而网络那边的爸爸就悄无声息地耐心等待,等儿子好不容易敲上一段话后,屏幕上马上就会显示他对儿子热切的鼓励,儿子只要看到爸爸的话,就笑得很开心。看着儿子的笑脸,我突然感到我已经彻底失败,尽管我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给了儿子全部的爱和良好的条件,却没有留住儿子的心。
后来我才知道,儿子上小学四年级后,张辉到上海偷偷地看过儿子,是张辉告诉儿子不要惹我生气,从那以后,儿子就没有跟我吵着要爸爸,而我还蒙在鼓里。
一声“对不起”,抚不平儿子亲情残缺下的累累伤痕
2003年春节过后,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原来张辉请了武汉的律师在上海起诉,起诉书上称我在抚养孩子方面的心态有问题,要求把儿子交由他来抚养。诉状里还罗列了儿子的供述,比如什么时候儿子学习成绩不好、会挨打等有关证据,原来,我教育儿子时发生的摩擦,竟被儿子告诉了他爸爸。我恨儿子不知道好歹,但又无可奈何。
我又一次不惜重金请了最好的律师,收集我是一个尽责的好妈妈的证据,我在法庭上一一对比了自己与前夫的经济实力、住房条件、给孩子的日常教育能力等等,我要让法官们确信,一个90届的名牌大学生、合资企业主管,完全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孩子。我又一次赢得了孩子的抚养权,但万万没有想到,我所做的一切,却引起了儿子强烈的逆反心理。不久后的一天,放暑假的儿子突然不知去向。我立刻打电话给张辉,张辉也没有见到儿子,我立刻打“110”报警,那天晚上,我发疯似的穿梭在上海的车站、码头,连飞机场也没有放过。
第二天中午,当我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时,电话响了,我颤抖着接起电话,我听见了儿子的抽泣声。儿子告诉我,他刚下武昌火车站,下车后不知道方向,给爸爸打手机,却已经关机了。我一下子镇静下来,告诉儿子不要着急,站在原地别动。半个小时后,我终于联系上了张辉,张辉在得知儿子到武汉后,立刻赶到车站,接到了儿子。张辉在电话里很兴奋:“我接到儿子了,你放心,我让他在武汉住段时间,然后我送他回上海。”张辉语无伦次的激动,让我悬着的心落了地。
暑假结束了,上海虹桥机场,当儿子和他爸爸出现在接机口的时候,我和儿子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抚养权官司可能打错了。
今年10月,我给承办离婚案及抚养权官司的法官写了一封长信,认真反省了自己在离婚后八年来的过激心态。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我已和前夫重新达成了抚养协议,每年寒暑假,由我前夫来照顾孩子,另外,我还要认真比较一番,究竟由谁来担当孩子的抚养工作才最为合适。
编后:值得庆幸的是,本文主人公孙纯燕终于从离婚过激状态中走了出来。花了八年时间,的确很不容易!在我们身边,离婚后拒绝对方探视的不在少数,这不仅给自己,也给孩子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心灵伤害。母子情、父子情这份人世间最美好的心灵体验,不能因为夫妻关系的恶化而结束。这种来自血缘的亲情体验,对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是弥足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