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水
2005-04-29佛朗西斯·彭热
佛朗西斯·彭热
水永远比我低。我看它时老是要眼向下。它就像地,就像是地的一部分,就像是地的化身。
它白而亮,新鲜而不定形。被动而又对其惟一的恶习怙恶不悛,这恶习便是对重力的偏好。它使尽了一切方法未能去满足这偏好:钻漏子、穿透、浸蚀、滤过无所不来。
这种恶习是内在的;它常无尽地作贱自己。次次都不怕丢脸地放弃形象,伏在地上不动,就像是教士的某种仪式似的。立意要每况愈下,刚好是精益求精的反面。
由于这种对于重力的服膺,这种顽固的意识,已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它可说是已经丧心病狂了。
当然举世都有这个需要,都在寻求这种满足。就拿这个衣柜来说吧,它也表现出贴地的习惯,一旦失却平衡,它也乐于倒下。然而在某些方面它还是会对重力作出反抗,它并不是每一部分都崩塌,某些角、边仍会向上,亦即其中某些部分仍会为它的形态、它的个性作反抗。
流体的定义是宁服膺它的重力而不坚持形态。乃至为了服膺重力而拒斥一切的形态。由于这种顽固的意识,这种病态的顾虑,乃至失却一切的尊严。正因为这缺点,无论它多快速地冲流或者迟滞,混乱或者凶残,或者又混乱又凶残,或无情地穿透,伺机地渗入,转弯抹角,我们都可以随意运用它。以导管输送,然后喷出,欣赏它降落如雨:十足的奴性。
……然而日同月都嫉妒这种独占性的权势,断然地也要插手加以操纵。尤其是当它处于一种无以抗拒的形态,诸如处于一浅沼中时,此时日照更逞其能,驱其首途于无尽的循环,如鼠爬转轮。
水自我逸去,自我的指间遁走。次复一次而又未能走得净然(如蜥蜴或如牛蛙);它总在我的手上留下痕迹,其斑点需加以擦抹或经时始干。它的逸走与留迹皆令人无能为力。
就意识形态而言,它的从我逸走,它的自所有的定义逸走,而又在我的心意间留下痕迹,在这扉页上留下无定形的斑点等等,都是同一回事。
水的不安定;对于坡度轻微变化的敏感,只要能下,便双足一跃的跳下。冥顽而又憨直的服从,只要约略地转换坡度,不管方向,它便立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