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挖出的村庄

邢万里

人类定居地点被大海吞没的事有很多，不过大海竟把埋藏多年的村落发掘出来，这故事读者恐怕还是第一次听闻。

奥吉特是个小村落，位于美国华盛顿州西北角一个宁静的小港湾畔，座落在高出海平面不少的岸上，俯瞰广阔的海滩。滩外离岸4.5公里处有一排礁石，抵挡太平洋海浪的冲击。约50年前，这个村落一直是马卡族印第安人的家园。马卡人传统以捕鲸为生，远在欧洲和美洲东部移民到来前，已经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了。不过，到了1930年，因为政府规定所有印第安儿童必须入学接受教育，而奥吉特又没有学校，所以马卡族人只好全部迁移到20公里外一个小镇上定居。

虽然马卡人不得已离乡背井，在陌生的环境居住下来，但族中父老还是十分缅怀过去，常常讲述先人怎样历险捕鲸等故事。他们用文字记载事迹还不足一百年，但是许多传说可以上溯到哥伦布到达美洲前的年代。有一个关于一场大灾难的故事，年代实在太久远，听起来有点像神话一样不可思议。他们说，许多年以前一座巨大的泥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奥吉特，把全村的人和一切东西都埋了起来。

这也许是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有一个人听后却着了迷，大感兴趣。他就是华盛顿州立大学人类学教授多尔蒂。因为差不多所有传奇故事之中都会隐藏着几分事实，多尔蒂认为总有一天可能在奥吉特地区找到一些掩埋了的历史遗迹，哪怕是几件器物，也是历史文物资料，足以指引研究人员了解几百年前这些海岸印第安人的日常生活。可是，考古家怎样追寻那座据说掩埋全村的泥山的踪迹呢？

后来到了1970年冬天，大自然给多尔蒂带来了所需的线索。历来少见的风暴掀起巨浪，冲向那宽广的海滩，浪涛席卷岸上一切。海岸受不住冲击，有一部分泥土塌了下来。不久之后，二月里一个酷寒的早上，有一个人在海边散步，稍一不留神在泥堆上摔了一跤，无意中随手捡起一件被海水冲刷干净的物件，起初他以为是一件浮木，被海水冲到岸上。但是仔细看后，发现那是一根在某种小艇上划水用的短桨。这根桨仍然保存得很好，物主竟然肯扔掉，看起来真有点奇怪。

后来发现神秘木桨的消息传到多尔蒂教授耳中。他想起最近的风暴曾经使奥吉特村旧址所在的临海土地塌了一部分。他怀疑那里会不会就是印第安传说中发生泥崩灾难的地方。那根木桨是否是500年前某人划小艇出海捕鲸时使用过的呢？

这种猜测果然不差。发掘之下，在那里找到了几个鱼钩，一根鱼叉杆，一个残缺的雕花木箱，一顶编织成的草帽。这些器物都是埋在发现木桨地方附近的浅浅泥土中。据科学分析证实，这些出土器物的年代都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经历了几百年，留存至今仍然毫无损毁。这是器物埋在深厚的泥层之下，隔绝了空气的缘故。

更使人兴奋的是，岸边泥土塌下后，露出一小段木墙。这显然是马卡人房舍的一部分，里面很可能有些极具考古价值的东西。多尔蒂于是着手小心地把整所房子挖掘出来。由于木房子很脆弱，屋里的东西也易打碎，所以绝不能用翻土工具挖掘。这位教授和一群学生小心翼翼地利用水管，把数以吨计的湿土冲开，让房子露出来。冲洗过程很慢，但是效果很好。

出土的房子相当大，约长21米，约宽14米，内分为几个单位，各有灶台和睡炕，看来供几家人合住。房子内的用品与泥崩时的摆设一样。出土器物中有一张残破的白色毯子，经历了几个世纪之后，上面的蓝黑图样仍然清晰可见。同时出土的，还有一个雕成男人形状的木碗、一张鱼网和一些桤木树叶。考古学家发觉树叶刚出土时呈绿色，暴露在空气中逐渐变为褐色。有一件器物足以说明古印第安人的艺术才能，那是用雪松木雕成的鲸鳍，上面镶嵌了700多只海獭齿。

当然最有趣的还是反映这些海岸居民生活方式的器物。比方说，他们有时煮食，先把石头烧热，丢进装了水的木容器里。有一个木容器底部烧穿了，可见马卡人偶尔也会粗心大意，煮食时忘记往容器中注水。有一个完整无缺的木碗出土时还散发着盛装过海豹油的气味。家人准备吃饭时，孩子玩长辈做的玩具。多尔蒂的考古队找到些像乒乓球拍的木拍，用香莓茎做的羽毛球，还有一副小型的弓箭。

奥吉特村突然祸从天降、死伤惨重的传说，已证实是触目惊心的事件。一只小狗蜷曲身子睡觉时，和主人同时遇难。有一把雕制未完工的梳子掉在地上，本来是给一个马卡女孩作头饰的。地上的木片还来不及清扫。现场发现了几副人骨，算起来睡炕似乎没睡满人。也许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些人能及时逃出危险，逃出来的马卡人便以口传方式使当日故事得以流传。

虽然如此，500年前的悲剧总算没有抹煞历史光辉的一页。多尔蒂形容这场灾难，为美洲提供了“西北岸考古学上最重要的独特发现，的确是个国宝”。对于马卡印安人，这次泥崩还有其他意义。这个古老种族的一位后人说：“从奥吉特泥土发掘出来的器物，我们另眼相看，因为那是我们祖先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