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鹅场奇案

张幼启

英国曼彻斯特郊外一乡镇有个相当迷人的名字：牧鹅场。２００３年夏日的一个周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将往日的宁静打破。一名１４岁男孩在牧鹅场一条小巷里遭到攻击，胸腹各中一刀。男孩在手术台上已昏死过两次，生命岌岌可危。

谁杀了少年约翰？

报警者是一个比受害者大两岁的男孩，名叫马克。马克称，是一名２０岁左右、一身黑衣的疯狂男子企图谋杀他的朋友约翰。

警长罗斯对现场进行了勘查，觉得不像是一场心情被激怒后的拼杀。根据当天牧鹅场一带的监控录像资料，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倒是马克在小巷附近留下的一些反常踪迹令人怀疑。据此，警方以涉嫌谋杀拘留了马克。经多次审问，马克供认谋杀约翰是他所为，可是当问及作案动机和受谁指使时，却闭口不谈。无奈，警方只好暂且将他送交少管所。

搜查马克的房间时，警方发现他对电脑操作十分熟悉，是ＭＳＮ网聊天室的常客。电脑内存有近年来他与网友聊天的大量记录，多数言语低俗、狂妄、下流、缺少自尊自信。警方很快从中查到一段马克与一位自称是联邦保密局女特工多宾森的对话。对话的时间就在牧鹅场案发的前一天：

“想让我杀掉他？你是这个意思吗？”马克问。

“是的。”多宾森回答。

“你很喜欢他是吗？”

“我是很喜欢他。可是这件事必须去做吗？”

“可以约他去一个僻静小巷。记住买刀和手套。”

随后，多宾森告诉马克可以去连锁店买一把橱刀。之后又嘱咐他，别忘了备一双靴子，动手时要对约翰说“我爱你，好兄弟”……

寻找特工多宾森

很明显，马克隔天的谋杀行为完全是受这位多宾森唆使。那么多宾森到底是谁呢？从马克电脑储存的材料中可以看到，多宾森自称４４岁，已是三等特工，可这样一位成熟老练的女情报官在行文上却像上网少年一样轻率。比如，多宾森打字时喜欢用２替代ｔｏ，ｕ替代ｙｏｕ，ｗｏｔ替代ｗｈａｔ，ｈ替代ｈａｖｅ。她和好几位别的聊客一样，经常会把ｍａｙｂｅ误写成ｍｙｂｙｅ。

罗斯警长带领警员对马克和约翰的电脑又进行一遍仔细搜查。４个月后终于查实，牧鹅场案发前，最后一个用密码从约翰房间中的电脑进入ＭＳＮ聊天室的人就是多宾森，而当时，约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检察官克拉克获悉后，要求拘捕已经出院在家的约翰。

“以什么罪名呢？”法官有些犹豫。

“涉嫌煽动他人谋杀自己。”克拉克说，“当然，还没有听说有谁办过像这样唆使别人杀害自己的案子。真是离奇古怪！”

爱上聊天室

其实，多宾森正是约翰在ＭＳＮ聊天室采用的一个假身份。

４岁时约翰偶然发觉，和母亲一起吃睡的那个男人并不是自己的生父，十分伤心。后来母亲再次改嫁，更使他失望到极点。他觉得，他所住的屋子不是他的家，他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在学校，虽然他功课不错，可是总有同学不断地欺负他，笑他父亲是亚洲人，讽刺他娘娘腔。小约翰满腹怨恨委屈，无人倾诉，一放学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终日沉默寡言。

两年前，母亲为了方便儿子在家２５做功课，给他买回一台电脑。一下子，忧郁寡欢的约翰像是寻到了一片可以自由翱翔的新天地。那儿没有母亲的唠叨、继父的冷漠和同学的嘲讽，现实生活中的缺憾似乎都可在那儿得到充分弥补。约翰给自己取了一个女孩名字：蕾切尔。他还特地从别处下载一张美貌少女的相片，作为自己的替身。

蕾切尔的动人容貌和亲昵言谈引来大批聊客追捧。不久，一位叫马克的中学生对蕾切尔显露出越来越深的爱慕。通过摄像头，约翰看出马克长相很帅，举止温文尔雅，待人诚信——这正是他在校园里一直想结交而又难以结交到的伙伴。乘马克与蕾切尔谈兴正浓之时，约翰用真名在聊天室亮相，自我介绍是蕾切尔的哥哥，开始与他攀谈。

蕾切尔死了

约翰与马克谈得投机。他编造了许多如同肥皂剧一般的荒诞故事，马克听了不但相信，而且极感兴趣，对此，约翰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聊天室接触数月后，两人都渐渐视对方为密友，开始约会。

２００３年春，约翰对上网聊天已近乎痴迷，而马克对蕾切尔的追求也越发迫切，他已经好几次要求与蕾切尔约会。约翰怕事情败露，迅即又同时扮演成另一位聊客——同性恋恶少凯文。他让凯文告诉马克，蕾切尔已被一帮恶少绑架，若想蕾切尔不受伤害，必须对着摄像头做淫秽动作。憨厚的马克只好照凯文的话去做，这一次，约翰以蕾切尔身份告诉马克自己爱他。

可是没过多久，凯文又突然告诉马克，蕾切尔已经被摧残至死：“当时，寒冷刺骨，她的血浸湿了我的毯子。她不停呼叫，可是你没去那儿救她……”看到马克懊悔痛苦的表情，约翰兴奋极了。

策划谋杀自己

聊天室的虚幻世界让约翰异常兴奋，可是下网后冷静下来，忧郁和烦恼不断袭来：老师越来越严厉责备他成绩下降，上课无精打采；母亲得知儿子上网影响学业，拔掉了电脑调制器，不许他再与马克往来；尤其令人灰心丧气的是，他心中的“完美”好友马克并非真的喜欢他，他真正喜欢的是“蕾切尔”。

这个强烈反差让约翰精神恍惚。他想到了死，也许，只有死才能彻底解除困扰着他心身的一切。那么怎么去死呢？倒在自己“完美好友”的刀刃之下似乎是一种最刺激的方式。

让蕾切尔消失之后，约翰在聊天室又编造了一个女性，叫多宾森。多宾森温柔得像一位溺爱儿女的母亲，却肩负着保密局多项重任。她对马克说，如果跟她签约一起干，可得到高额奖金、满意的性生活、受人尊敬的职业，还会有机会见到首相布莱尔。经不起诱惑，马克很快便答应签约。

数日后，多宾森对马克说，约翰大脑发现肿块，而且越来越大，这将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因为大西洋底有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只有他知道怎么打捞，密码全在他的大脑里。约翰的头值５６８０亿英镑。保密局要求马克干掉他。

“那样做不是在谋杀吗？”

“不，由你去做就不是谋杀。”

马克正琢磨不定，约翰又以真名在聊天室对他说：“几周前，我感到郁闷、难受，去了一趟医院。今天医生给我寄来通知，说我脑部有肿瘤，很大。”见约翰都那么说，马克对多宾森信以为真。

所有人都是约翰

２００３年６月２９日是一个星期天，马克揣着按多宾森指点买来的橱刀，来到牧鹅场的一条偏僻小巷。约翰按约早已等候在那里，马克走到约翰跟前，他一边说“我爱你，好兄弟”，一边举刀向约翰胸部刺去。一刀之后，他拽住约翰身体，对着他的腹部又是一刀。

鲜血染红小巷，约翰忍不住开口呼叫：“快叫救护车！我要死啦！”

“嘘——轻一点！别让人听见！”约莫过了２０分钟，马克才想到把刀从约翰的身体里拔出，去电话亭报警。此时的约翰，已经不省人事。

２００４年５月，曼彻斯特当地法院就牧鹅场案开庭审判。当马克从检察官的发言中得知，美丽的蕾切尔就是约翰、凶恶的凯文也是约翰、唆使他杀害朋友的同样是约翰——一切全都是约翰编造和导演出来的时候，他懊悔地低下了头：“我真是傻瓜！”

鉴于马克和约翰均未达到法定成人年龄，法院判处他们缓刑，规定他们在缓刑撤销前不得相互来往接触，不准在无监督的情况下上网。

结案后的反思

消息传遍各地，引来各界广泛评论。不少人非常同情马克，认为他忠厚老实、诚信待人，完全是受人利用才做出犯罪的事。相比之下，约翰要狡诈、可恶得多。

与此同时，许多教育、法律工作者和心理学家也在替约翰辩解。他们说，从整个案情可看出，约翰是一个多么出众、善于说服和具有创造能力的孩子，他原本完全可以有一个非常光辉的未来。他引诱别人谋杀自己，并不是出于邪恶本性，而是因为惧怕，他害怕不那样做就会又回到现实的冷漠之中。

一些有识之士指出，ＭＳＮ网对这样的不幸事件应负一定责任。聊天室大多没有监控系统，聊客可以任意使用假名假身份，胡编乱造，传递不良信息，这正好给问题青少年提供了一个可以放荡不羁和为非作歹的场所。社会和家庭应对此给予高度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