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往事
2005-04-29黎梦龙
黎梦龙
剩下的一桶水
风来了,雨也要来了。
奔跑的乌云,越挤越黑。绿油油的苎麻叶呼啦啦翻过去,一片白,又一片白……
天降甘霖,那个给新栽棉苗浇水的农民啊,我该叫你兄弟,剩下的一桶水就不用浇了!
对于庄稼,土地与雨水的对话多么壮阔、和谐、热烈、透彻!
他还在浇!从容、平静、庄严、虔诚!
我不知道雨点打在他背脊上的疼痛是凉还是热,也不知道他浇水的姿态是习惯还是信仰。
风里的村庄,把风拂走。
雨里的平原,把雨托住。
风雨走过,仿佛岁月劳作的某个细节。
兄弟,在庄稼不需要你的水时,你真正拥有了一桶水!你踏实得如同土地一样的心,此刻一定有幸福的根系伸展。
可是,望雨的人已拥有了一场风雨!
稚鸟还要鸣叫
在五月和天堂之间,只隔一段绿色的路程。
稚鸟的叫声穿透晨光之缘。
稚鸟一旦梦醒,再也无法重归于静虚的妙境。朝阳在稚嫩的翅羽上跳动,仿佛时光之手弹奏生命的琴键。
五月的蓝天,因为太辽阔温润而拥挤着巨大的诱惑。此刻,增加一声稚鸟的叫声,比增加一对翅膀更重要。
除了太阳和季风,雨也是唤醒飞翔的因素。比翅膀飞得更早,收得更自由的只能是稚鸟的叫声。
仿佛一枚石子,一个花苞,真实于自身的力量与痛苦,并成为快乐的先知者。
彼岸太近,故选择远离,稚鸟的叫声染着初潮的经血,把天空和羽毛擦得透亮……
为稻草而歌
稻草躺下,把泥土还给大地。
稻草躺下的姿势多么干净、宁静、舒展!
农人的汗滴还在落,敲得田野生疼。一束束阳光迎风而响,燕子要走了,它们内心的喜悦无法言语。稻谷出定,睁开慈悲的慧眼……
镰刀再次被稻草磨亮,成为不朽的祭器。
稻谷金光熠熠,饱满沉甸,向大地鞠躬,于低头时看见了回归的路。
脱粒。脱粒。简单粗俗的过程。痛楚渗入根部,蒸发出血液的芬芳。抬头间又一次轮回,生命释放的方式沐浴着信仰的关切。
稻草躺下,重新和蓝天对话。
稻草躺下,它们的脊柱因放弃了所有圆满的回想而挺拔成一支支清香……
幸福的霜晨
我前生冷艳的恋人在原野逡巡,找不到最 初的墓碑。
恍然于梦中相遇,那似曾相识的晶体,在昨日回家的路上,凝着幽幽的、灼目的泪光。
丰收过后,西风跑得飞快,像逃离的惊鸟。
篱墙外,枯藤晾晒它所有黑色的欲望和智慧。
这些能最终袒露的,都将在春光中重生。
我的庭院开始喧嚣,这在村庄深处既偶然又平常。村头高大的乔木,挂起旭日作红红的灯笼,迎请早炊的旗幡。
我红艳艳的一天刚刚酿成,醉人的芬芳已在淡雾中弥漫。而你应该离去,悄然、冷峻、纯净
在我暂居的村庄,幸福就这样猝然降临,明媚中不需要任何祈祷。
怀念一匹鹰
平原的秋空,辽阔而明净。
一匹黑色的鹰,如同盛开的死亡玫瑰,穿越黄昏的瞳孔。
险峰绝壁,拴不住鹰的遐想;莽莽山林,写满鹰的孤独。
一匹黑色的鹰,以深邃如夜的目光,撕开世纪日历,俯瞰着乡村收获的田园,拥挤的篱笆,以及老人嘴边的童话。
它在欣赏,以天才的心态沉默。
它在流动,以旗帜的走向舒展。
晚云与炊烟渲染,冷暖乡村的生活画卷。
流浪的鹰,找不到栖息的高度,自己的影子是惟一的猎物。夜之空巢上,闪烁着星星的泪花。
一匹黑色的鹰,没有贻下一枚多余的羽毛,成为南方动人的传说,却以高远的真实,劫走了村庄平静的秋水和幽夜长梦……